白津立在温青园身后,自靖王出现以后,他便格外警惕些。
温青园倒是不见多少异常,渴了便喝茶,无趣了便与身边的春蝉黄竹说说笑逗逗乐。
春蝉借着与温青园说话之际,故作不经意的瞟了眼靖王。
她小心凑近温青园,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忧色忡忡道:“夫人,靖王殿下究竟是何意?黄竹她……”
“安心。”
温青园知道他们在担心些什么。
她有意看了眼分神偷听她们说话的白津,放大了几分声音,确保他也能清楚听见,却又不至于惊动靖王那边。
“他有意接近我,我们便只管瞧着便是,大街之上,他不至于动手。”
“有意接近?”
春蝉不解,她还当今日这场相遇只是场偶然。
温青园笑了笑,示意仍旧在‘偷听’的白津俯身过来。
白津会意,先是盯着不远处的靖王一行人,确认了无人注意这边,才不动声色的挪近几分,张耳过来。
温青园一手抻着桌,一手扶肚子,明目张胆地觑着靖王,有意压低声线。
“今日之事来的蹊跷,他大抵当我不明白,当我蒙在鼓里,却不知我一早便瞧见了他。黄竹去买纸鸢那会儿,他便站在那纸鸢小摊斜对面的酒楼门边儿,我本也没瞧见,巧便巧在一个不经意,我正巧转眼就看见他了。
他俯身与身边的小厮说着什么,转眼便见那小厮朝黄竹所在的位置跑过去,我留了个心眼,却并未多想,直至方才,才依稀觉出古怪来,他大抵是有意寻了个法子接近我,至于为何缘故便不得而知,你们无需害怕,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原来夫人一早就知道了!”
春蝉和黄竹皆是一脸震惊,两人面面相觑,心下不由得对自家夫人生出好些敬佩之心来。
温青园看眼白津,眸底淡然正色了几分:“旁的倒也没什么,主要得看白津,若他真有不轨之意,我与这两个小丫头只得全靠着你了。”
白津领命:“万死不辞。”
白津的转变真不是一点两点的大,自先前她于傅容澈手中帮他说过一回好话之后,这男人再未对她有过什么不满的情绪袒露出来,虽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却也尽心尽职,不像以往随意。
这……多少让温青园有些犯难了,之前在秦楼楚馆他冷眼旁观的仇她还未报呢,若是不报,她多少觉着对不起自己,可若是在这之后报了,也苦了这段时日的示好,如此如此,真真叫人难以定夺。
靖王派去问话之人脚程很快,并未让自家主子多等,不多时便带着消息回来。
温青园方与几人交代完最后的话,那边便有了动静。
这边,主仆几人皆是一脸警惕的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不敢,马虎。
温青园眼瞧着靖王派出去的小厮原路跑回来。
那人先是立在离靖王不远处行了个礼,直至靖王招手,他才小跑上前附身在他耳边耳语。
温青园不知道他打探到了什么,又会说些什么,不过,是什么都不足为奇,她只好奇,靖王想做什么。
那人说完,站直身子,看向温青园这边时,又朝她拱手行了个礼。
温青园愕然,不解之时,颔首点头,算是回了礼。
而后,就见靖王悠悠起身,让身后之人,将那骂人的小厮架了起来。
那小厮惊恐惶惶之余,没敢求饶,只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
温青园心里大抵有了数,起身迎上朝她走来的靖王。
靖王温温浅笑着,面上有几分歉疚:“右相夫人见谅,是本王管教下人无方,本王这便让人将他抓回府中好好管教,定不会委屈了那位姑娘。”
说着,他又朝黄竹柔柔一笑:“这位姑娘,若你心有不满,本王可赔偿于你,要求你尽管提。”
黄竹愕然,忙摆摆手:“多,多谢靖王爷好意,奴婢实在担待不起如此恩泽,王爷公平公正铁面无私,还了奴婢清白,奴婢已经感恩不尽,不敢再奢求其他。”
"这丫头,有趣,有趣。"靖王看着黄竹,眼里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右相夫人,你这小婢女,本王真真喜爱的不得了,不如……”
他的不如二字,径直脱口,黄竹的脸转瞬就白了。
温青园也皱起眉,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黄竹这丫头真真好福气,能得靖王的青睐,只是,这丫头臣妇使唤惯了,臣妇离了她怕是久久不能习惯的。”
“如此……也是本王唐突了。”
靖王笑意和善,半点没有要动怒的意思。
看着黄竹紧张的直发颤,他一把打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的扇动着。
“也罢也罢,今日之事,到底是本王手下之人犯了错事,还耽误了右相夫人的时间,扰了你的心情,本王在醉香楼定了雅间,若是右相夫人不嫌弃,不知可否给本王一个赔罪的机会?”
温青园心底冷笑连连,面上却不动声色:“赔罪二字说不上,今日之事本也是下人们之间的误会,不至于伤了相府与王府之间的和气,况王爷也表了诚心,再追究,倒是臣妇的不是了。只是臣妇出府前,答应过夫君要回府用膳……”
她故作为难,一手扶着腰,眼观鼻鼻观心,沉吟几许又笑道:“日后机会多得是,况这件事情本没有谁对谁错,便是真要说,轮起来,还得是黄竹的错大些,她目无尊卑冲撞了王爷,才是最大的过错。
如此一来,那便理应由臣妇来赔罪才是,今日回府,臣妇定将此事说与夫君与他定个日子,到时候,臣妇与夫君一同给王爷赔不是,才算是诚心之举,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靖王合扇抵着下颚,思忖了会儿,倏地,又一把开扇,笑意盈盈:“如此好说,若右相夫人是如此觉得,那便是如此,不过,本王不想等之后,要么让你手下之人回去禀报一声,又或者本王遣人去也行,你今日便请了本王,那才是真真的诚心之举。”
温青园:“……”
她真的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以往听过靖王的诸多传闻,不曾想,真真是一个不落,一个不假……她那番话,明眼人儿都听得出来是在客套了,他还真真是好意思,接的滴水不漏。
忍着烦闷朝靖王行礼,她继续为难:“王爷,这不合乎礼法……”
“有何不合乎礼法的?”靖王厚着脸皮,将他的无耻发挥到了极致:“你赔罪,本王应邀,规规矩矩,哪里是不合乎礼法?还是说,右相夫人其实并非真心,不过是在敷衍本王?”
温青园沉住气,脸上的笑意险些绷不住:“靖王严重了,臣妇并无他意……”
“既是无他意,那便如此定下了。”
他丝毫不给温青园再反驳的机会,径直吩咐了身后的小厮,让人去相府回话,而后看着温青园,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温青园心里瘪了口气,她还真未如此憋屈过,若非他不讲道理,若非他厚颜无耻,若非他官大压人,她哪里会轻易被他摆布了去!!
今日此行,便注定躲不过了。
她只得跟着靖王去醉香楼,他事先定好的雅间。
温青园算是明白,这人从一开始便盘算好了,不是等着她上钩,是硬拉着她往勾上套,她根本躲无可躲。
只是,有一点她不解。
他怎会知道自己要出府?又是从何而知她会出现在长街的?
她出府不过是临时的决定……
温青园有意看向身后,与黄竹紧紧相贴的春蝉,面上的猜忌转瞬即逝。
春蝉不大可能,黄竹也是,她身边之人都是她看着过来的,不是会背叛她的人,她相信她们。
“右相夫人怎的一直站着不坐?”
靖王坐在最里侧的位置上,悠闲的靠在椅背上,看温青园的眼神竟含了几丝悠悠情愫。
温青园搓了搓身上的冷意,只觉着恶寒。
出于礼貌,她还是忍下了心里的一切冲动,择他最远处而坐。
靖王看着她落座的地方,不免伤心:“右相夫人竟离本王如此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吃人呢。”
温青园假意笑笑,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再去与她周旋,直觉告诉她,这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轻浮与情愫全是假的,他心里在盘算这大事。
她眯眯眼,毫不避讳靖王的眼神,与他直视,两人皆不说话,神情却不对。
白津没在外头守着,先前进来时,靖王身边的人有意将他拦在门外,他却执意进来了,靖王身边的那群小厮要怒,却被自家主子一个眼神给制止。
白津进来后,跟在温青园身后,形影不离。
有他在,温青园多多少少安心些。
两人约莫静默了小半刻钟,直至有小厮推门进来,上了菜,才打破室内的清冷诡谲的气氛。
小厮放下菜,有意看了眼两人,而后才畏畏缩缩的缩着脖子退下去。
温青园心中烦闷,今日之事,大抵明日便能传遍整个京城了,不知道,她又会被传成怎样,却不想也知,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一个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生性风流,一年四季以秦楼楚馆为家,醉卧美人怀,日日吃胭脂的烂泥王爷,一个是名声坏到外镇,拐杖霸道、狠毒残忍的霸王,啧啧啧,真够茶馆里那些个说书的说上三天三夜了。
靖王不是没瞧见那小二的眼神,却置若罔闻。
他执起筷子夹起跟前的一碟花生米,笑得风流任性:“右相夫人,你嫁与右相大人不过短短一年不到,这期间的传闻可不少。好些人说你善妒说你不温柔不体贴,不配坐在右相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上,那些难听的传闻比比皆是,却从未见右相大人站出来为你说过些什么,如此不体贴的男人,右相夫人可会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