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正疑惑着,身后不知何时,陡然升起了一股白烟。
白烟起,在人浑然不察间。吸入者,不出片刻便倒地不起,两眼发黑,没了知觉。
温青园眼角有一抹晶莹剔透的泪划过,她拽下腰间的帕子捂住口鼻,整个人都在发颤。
“哭什么?”
门后,昏暗幽然处,衣香鬓影,有雾飘袅,缓缓间,有个高挑纤细的妖艳女子,徐徐走出。
温青园正对着门的方向,脑袋却不抬。
她捂着嘴,眼圈红的厉害。
“放心放心。”那女子摆摆手,朝着温青园粲然一笑:“我没下毒,就是下了些迷魂散,你知道的,你一走,要不了多久她们就能醒。”
温青园摇摇头,眼中氤氲迷离,喉间声音哽咽:“覃桢……”
她无助地捏着袖角,脑袋微微低垂,小手拽紧一只绣帕,捂上被泪浸透的眼,声音发颤,到嘴的字句,呜咽一声,又尽数化为虚无。
被唤作覃桢的女子,眉目凉凉,嘴角染着无奈的笑。
她上前一步将人挽住,顾忌着对方浑圆的肚子,她手下的动作也跟着轻柔些。
温青园的步子有些勉强,显然不大愿意跟着她走。
覃桢郁闷,思索间,迟疑的看向她:“小园儿是还在犹豫吗?”
温青园闷闷的,抿唇不语。
染泪的眸,氤氲涟漪,她到底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廊上。
廊间昏暗无光,茶馆里的小二也并未及时添灯,温青园努力去看,依稀能瞧见两个倒地的小婢女,以及身后随着的一众小厮,几人三三两两的倒在一起,一并不省人事着。
外头的天,已然黑沉,半点不见光。
温青园所处的茶管,地处偏僻,楼下也难见几家摊贩。
她默然不语,看够了,便自顾自的回过头,嘴边水光依稀可见,却依旧没有只言片语。
半晌,她上前几步,扯了扯覃桢的衣角,缓缓仰头,深吸口气,沉吟静默之后再开口,仿若耗光了她浑身的力气:“走吧。”
覃桢担忧的看着她,有些迟疑:“可当真是要走了?这一步踏出去,可是容不得反悔了的。”
温青园重重地点下脑袋,抬手间,一并狠下心来,抹掉眼角一再溢出的泪:“我不会回头。”
她声音哑然:“是我对不起他,一直都是,我当不得他对我这般好,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覃桢,你知道的,事情一旦暴露,便再做不到自欺欺人了,凡事都是讲这个道理。”
“所以,我就很好奇啊。”
覃桢问过温青园几次,可她从未与她张过嘴所过半分,她如今这番话,便是更加叫人心痒好奇。
“小园儿,你不是说你过的很幸福?既是如此,你又何苦要有这番动作?你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原谅不得自己啊?你如此行为,既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他,最终两边都不得好过罢了。”
“或许,他并非因此不得好呢?”
温青园自嘲的笑一笑,张嘴的话,显然答非所问。
覃桢皱起眉,大抵也明白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也就闭口不提了。
“准备好了,就赶紧走吧。”
她拉起温青园的手,这次,温青园脚下的动作再没有迟疑。
是该走的时候,她本不该迟疑,更不该有旁的情绪,阿澈若是不舍孩子,她便把孩子给他……
这处茶馆是覃桢的地盘儿,地处偏僻,暗门颇多,还有好些个能叫人悄无声息的离开的后门。
为掩人耳目,覃桢带着温青园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后门。
茶馆的后门,从二楼一处从不对外开放的雅间下去,几个小拐出来,便是另一幅风景了。
温青园脚下不敢停,她的眼睛氤氲层层,早已经瞧不见脚下的路,若不是有覃桢一路搀着她,她大抵出不来。
覃桢带着温青园走的这一处暗门,是直通五柳桥边的蜜饯铺。
出来后,门边便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接应着。
温青园早前便与覃桢打过招呼的,覃桢早知道她要走。
而,今日出门走了这么多地方,实则是为了给覃桢传递消息。
覃桢若是知道了便会安排好一切,而后在茶馆里候着她。
温青园今日是下定了决定要走的。
若有犹豫,也都在想起傅容澈今日在寄杺台时,那句说不出口的解释,与那句敷衍的‘你不用多想’而烟消云散。
他的话很简单,行为也很简单,同时,也很简单的打断了她内心的所有犹豫与不舍。
于是,她走了,在出门前,回房换衣的时候,留下一封信,他给的东西,除了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没有带,她身上只带着自己积攒的银子,连嫁妆都一并留下了。
温青园发现,以往要走,总是无比的困难,几步便有个麻烦,可有个时候,时间就是这么的妙不可言。
好比这回,给了她坚定信念的同时,还给了她留下白津的理由,没了白津在身边,她去哪里不是如鱼得水的。
于是乎,今夜的京城,大乱了。
傅容澈发现温青园的消失,只在温青园上马车,去到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后不多时。
覃桢给春蝉她们下的迷魂散并不重,小半会儿的时间便能醒来。
她们醒来发现温青园不见,自是要回去通风报信的。
一切,倒是都在温青园的意料之中。
傅容澈知道不是绑架,温青园有留下的信笺写的明明白白,她是自己走的。
她清清楚楚的写下了离开的原因,也写下了自己的不得已。
傅容澈知道温青园消失的消息时,人还在寄杺台的楼上站着。
这个消息传进他耳朵里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瞬的怔愣,半晌回不得神来。
‘夫人不见了。’
短短五个字,他硬生生用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缓过神来。
而后,他便疯了。
比知道傅容洵的所作所为时,所爆发出的情绪还要崩溃。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顷刻,他的眼眶红了,脑子里的空白飞快占据,他的意识已经停止思考,整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与不安之中。
他怕温青园是被绑架,怕温青园受苦,怕温青园无助哭喊的时候,他不能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保护她,他满脑子都是她……
直到,他看见温青园留在卧房里的那一封信。
他再度愣神,半晌后,颤抖着手,将那封写着阿澈亲启字样的信封小心翼翼拆开。
他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将信从头到尾的一字一句仔仔细细读完。
而后,心不曾静,反倒是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包围。
他说过,他绝对不能失去温青园,绝对,就是绝对。
排除一切可能,温青园并未被绑架,更不会受苦,这个没有良心的小女人,只因为自己一段时间的疏忽,便自顾自的以为她在他心中不过尔尔,便自顾自的带着他的孩子,说走就走,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
傅容澈怒了,怒气滔天,他手中执着的信被捏作一团,眸中渐渐浮现起狠意。
然后,京城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傅容澈大张旗鼓的找着人,他就是要让温青园知道,她跑不掉,绝对跑不掉。
傅容澈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他当时便发过誓,若是这次她不走,以后,便绝对不能再离开,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允许,温青园只能是他的。
温青园料到了一切可能,却完完全全忽视了傅容澈的疯狂与不计后果,以及,她在傅容澈心目中的地位。
他连夜进宫去给慕容熙请了安,明目张胆的要了兵部的人,京城的门也因为她,被人严加看管,如今,便是一只苍蝇,都注定了有着翅膀也难飞出去。
温青园根本不知道,整个京城,因为她的消失,正闹得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难以入眠。
在傅容澈阴沉着一张脸,一路责罚了数人之后,她还浑然不知事情的严重,可可怜怜地躲在覃桢给她安排的小屋里,阴阴郁郁的想着往后的事情。
覃桢怕她伤心难过,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好,于是一劝再劝,嘴巴都劝干了:“小园儿,你别难过,你不是都打定主意了吗?既是如此,往前看就好了啊。”
反正,她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她便只管胡乱劝着便是。
温青园可怜兮兮的抬头看她一眼,呜咽一声,整个人,又娇小又无助。
覃桢那一瞬,只觉着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如此柔弱可怜的貌美女子,若他是男子,定要为了这一瞬,这一眼,魂牵梦萦,茶饭不思,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她将人搂进怀里,又要劝,门外,却陡然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
她照常不语,门外的男人却急得不行,等不到她开口,便急急的道:“主家,那位大人有滔天的本事,咱们的地方已经被缴了,据咱们的人推测,大抵要不了多久,他便能查上门来的。到那时,咱们怕是……”
“哎呀,怕什么,出事我扛着。”
覃桢倒是爽快,主要是她根本不觉得傅容澈有这样大的本事。
况且,她前头有人挡着的,那人也有些本事,在朝廷里也有些地位,覃桢便觉着,傅容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好歹会给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