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他……”
白羽吞吞吐吐的,说急了,自己也气。
温青园忍住颤抖,努力忽视掉眼前的氤氲,去看与昏沉混为一体的白羽。
“你一个人回来,阿澈却没回来,所以,皇上把人关起来了是不是?他听信了那些老匹夫的谗言,被迫的、不得已的、又或是真心的,总而言之,阿澈被关进天牢了是不是?”
“……是。”
白羽身形不稳得往后踉跄一步,险些踩空台阶,跌进雨里。
自发间流下的雨水接连不断,他苦涩的看着温青园,有些绝望:“还不止如此,主子还被罢了职,就连府邸,也要被收回……”
“……”
耳边的雨声骤急,一滴一滴,仿若猝了毒的冷箭,尽数射进温青园的一颗红心上。
她咬咬牙,倔强的擦掉眼角的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不急,不急,不急”
一连三个不急,是在安慰自己,亦是在宽慰白羽。
“他们说相爷是犯了什么事儿?怎的就至于被关进大牢了?”
白羽愤恨的攥紧拳头,眼圈红的厉害:“那群老匹夫信口雌黄,说主子贪污受贿,也不晓得他们从哪里得来的那些假证据,瞧着还真跟真的一样。”
“贪污受贿?”温青园眯眼:“你可有亲眼所见那些所谓的证据?”
白羽摇头:“不曾。那些证据当堂就呈上去给皇上了,皇上看过一眼,神色明显不对。”
“神色明显不对?”
温青园一直眯着眼在复述白羽说的话。
白羽见她淡定几分,当下便急了:“夫人,您不是也不信咱们主子了吧!咱们主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哪里看得上这些东西啊!”
“废话!”温青园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我好歹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我怎会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那群老匹夫便是抓住了这点,才能治阿澈这么大的罪,旁的,他们也不屑递上去。
慕容熙前不久才颁布了新法,其中贪污受贿一项最为严重,抓的就是朝廷里腐败的风气,不曾想,竟是便宜了有心人,费尽心思想出这么个招数来。
黄竹和春蝉一并守在她边上,生怕她要有个什么不妥,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
“夫人,这下可怎么是好!”
两个小丫头难免心急。
温青园也急,却不敢坦露,她深知,这一刻,若是她也急,定然会控不住局面,会一团糟,眼下,只有她了。
不能急,不能急,不能急!
她一遍一遍的呼吸吐纳,强迫自己稳住,冷静。
半晌,想起什么,又问白羽:“那些来封宅子的什么时候来?”
说起这个,白羽才算舒展了几分眉宇:“属下偷偷打听过了,皇上到底与咱们主子有情,通融些,至今也不过是发布了封宅的命令,一直不见有人动作。”
“既是如此,那得抓紧时间!”
几个呼吸下来,温青园的面色几乎恢复如常,除却眼圈周围的红以外,她看上去,就像是无事人一样。
转过身,还能有条不紊的分布任务。
存活两世,她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除却小命以外,再没有什么能比钱财重要
“黄竹,你去我屋里,把能带上的那些个值钱的首饰通通都带上,再留下不值钱的摆在显眼的位置,还有我放在屋里的银票与碎银,另外再带几件暖和的斗篷,还有!还有!还有那个花瓣,记得一并带上。”
“是。”
黄竹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在这种时刻,她还是个可靠的,哪怕再慌,只要有夫人在,她都不会怕。
温青园颔首,望着她走远,又接着吩咐身边的人:“白津,你拿着钥匙去库房,取些银票与银锭子,记得不要全取,每个箱子里拿出来些,够用便可,万不可做的太明显,叫人发现。”
“是。”
白津抱拳作揖,领了命,飞速的朝着库房而去。
雨中,男人运着轻功,身上一路干爽,竟不曾沾湿半分。
温青园的目光落到春蝉身上,眼下也没了什么多重要的事情:“春蝉你去备马车,要两辆,往上面多备些易保存的吃食与厚实的褥子之类的。”
“是。”
事情几乎安排完,白羽见久久不到自己,有些着急,上赶着问:“属下呢?夫人,属下要干什么?”
温青园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摇了摇头:“你去自己屋里洗个澡再换身衣裳,顺便去通知白膺,叫他帮我把这个月的薪水发给府上的人,记得,得按平日里的六倍来发,多出来的,便当是补偿,你叫他们不必去旁人家帮佣,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回来。”
“回,回来?”
白羽不解。
都被封了,还怎么回来?
“自然回得来!”温青园满目笃定:“我不会让阿澈一手建起来的右相府充公,更不会让他一辈子待在天牢。”
“夫人!”
白羽愕然的看着她,一个八尺男人,竟然动不动就要落泪。
温青园无奈,摆摆手,推着他往前走:“别耽搁了,待会儿来人了,咱就什么都带不出去了。”
“是!”
白羽重重的应下一声,抹掉眼边不争气的眼泪,脚下点地跃出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人都走了,厅里一瞬只剩温青园一人。
丧气的垂下头,视线触及圆润的肚子,她又忍不住笑:“不是一个人呢,还有你陪着娘亲是不是。”
她有些累,是真的有些累,为什么重生之后也不得安生,她不过是想要和阿澈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为什么坏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她蹲下身子捂着眼睛,脑袋昏沉的厉害。
这种时候,换做旁人,还有着身孕,怕是早早就要倒地不省人事了,她却硬撑着,不似旁人惊慌失措,无头无脑的跑出去求助人。
她深刻的明白,现在求谁都没用,墙倒众人推,她甚至都不用出去都能想象到那个大臣的嘴脸,左右,朝堂上也没多少支持傅容澈的,她不妨靠自己,该准备都备好,也不至于辜负慕容熙的通融之情。
他明面上铁面无私,却通融的大大方方。
白羽一开口她便明白,慕容熙这是在给她时间收拾做准备。不然,封府,那还不是朝廷命令一下,后脚就得有人上门赶人的?她还能安稳的坐到现在?
说不定啊,现在暗处就藏着慕容熙身边的人,等她带着人和东西出府,后脚指不定就有人登门来封府了,若是什么都不带,只顾着出门去冒着大雨求助,便是最愚蠢的做法。
温青园身边的人,动作素来利索,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该办的便都已经办好。
府中的小厮丫鬟和婆子们都领了银钱在陆续出府。
剩下的人,温青园也有打算,她早已经为他们每个人,甚至是毛球,想好了接下来的出路。
等他们去办事的间隙,她深思了许多事情,有一见,尤为重要。
等白羽一来,她便迫不及待的求证:“白羽,你老实告诉我,将军府可有受牵连?”
白羽刚来就被温青园抓着胳膊,闷头一问,当下嘴边便磕巴起来:“这……”
“你不用跟我打哈哈。”
温青园一瞧他那双乱瞟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的猜对了的。
哥哥大婚之前,和爹爹在边疆便打了胜仗,回朝一来是哥哥成婚,二来,也是国泰明安,不需得他们上阵。
这段时日,哥哥和爹爹一直在京中,每日按时上朝下朝领俸禄,那些老匹夫公然在朝堂上与阿澈对峙,不分是非冤枉于他,爹爹和哥哥又怎会坐得住,他们定是开口帮着劝,连累了自己了,若不然,白羽都回来这么久了,将军府那边,娘亲和嫂嫂不可能不过来的。
“白羽,别瞒我,我早晚也得知道。”
白羽见她如此洒脱,迟疑着,垂下了眸子,于心不忍道:“夫人,两位将军……他们在朝上帮主子辩解,许是话说得急了些,惹得龙颜大怒,于是……于是便被降职,贬去做了……做了朗州司马……”
“朗州司马!”
从大将军变成朗州司马,如此大的差距,爹爹和哥哥怎能受得了!
“怎的贬的这样厉害?不过是开口劝慰几句!”
她的爹爹和哥哥,她自己明白的,他们虽是武官,说话做事却从不至于失了分寸,再急都会慢条斯理,怎么就会龙颜大悦。
要么,这就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温青园慢慢冷下眸子,匿在袖子里的小手紧紧地攥紧。
她并未当着大家的面发泄任何,冷了面色不过片刻,她又再次恢复正常,继续操持着一个当家主母该操持的事情。
“十三娘和若离,你们回药谷吧,这会儿你们再跟着我也没有必要,反倒你们受累”
“属下不回。”
十三娘头一口不答应,摇着脑袋与若离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要回让若离回,属下答应了主子,得照顾好夫人腹中的胎儿还有夫人的身子,属下不能违抗命令。”
若离来这一趟,本也是为了傅容洵的身子来的,眼下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留下也没用,倒是没觉着说回去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