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园见十三娘坚持要留下,心下虽泛软,却又担心平儿:“你好不容易能有时间陪着平儿能照顾平儿,你跟了我一起,平儿怎么办?总不能叫平儿也来跟着受罪,他还小,你不想想自己,多少也得想想他。”
说到平儿,十三娘眼底明显软了几分,思忖片刻,却又坚定下来:“不碍事,平儿继续送回去吃百家饭便是。”
温青园简直不敢置信:“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她知道十三娘是为了她,可平儿身边也少不得人陪伴,小小年纪便吃着百家饭长大,没有爹娘陪在身边,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平儿那样听话懂事,她哪里舍得。
十三娘却下定了决心:“夫人不必再劝,当年若不是得主子相救,属下和平儿或许早已不再人世,是主子给了属下活下去的机会,属下和平儿能有现在的生活,也都是仰仗着主子和夫人,属下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除非,除非夫人亲手了结了属下。”
“十三娘你!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夫人您就让她留下吧。”
旁人或许理解不了十三娘的执着,白羽、白津和白膺却切身体会,感同身受。
白羽与十三娘对视一眼,继而看向温青园,眼神里的坚定,不可磨灭。
“主子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收留我们,给了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当年若非得主子相救,给我们一个容身之所,又哪里有我们今日。如今主子遇难,我们再走,岂不是忘恩负义。”
不等温青园说话,十三娘抓准时机,上前一步,抱拳作揖:“主子于属下恩重如山,还请夫人原谅,恕属下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沉吟无语之间,到底还是温青园妥协了。
“你们真是……”温青园叹口气,有些无奈,无奈之余,更多的却是欢喜与欣慰:“阿澈能有你们陪着,真好。”
一众人听后,不甚惶恐:“夫人严重,从主子收容我们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发过誓,誓死效忠,绝不背叛。”
温青园怔然,须臾点点头,伸手拍在了十三娘的肩膀上:“若是不嫌弃,平儿的住处,我来安排吧。”
“夫人!”
十三娘惊愕的瞪大眼睛,正欲说些什么,看见温青园眼底的泪光,到嘴的拒绝之言顿在嘴边,到底是给咽了回去。
作揖转言:“还得劳烦夫人。”
“不会。”温青园温婉的笑着,摆了摆手:“你们为阿澈付出这么多,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左右,我得安排宝丫头的去处,平儿在相府这段时日与宝丫头的感情不错,倒不如叫他们在一起,小孩子之间有人陪着才好呢。”
十三娘不甚感激地点点头,眼眶红的厉害。
其实,温青园真的是个很合格的当家主母,凡事她都想得很周到,她会考虑到每个人的感受。
如此安排下来,回药谷的,便只有若离一人,春蝉、黄竹、白津、白羽、白膺还有十三娘跟着她,宝丫头和平儿还有毛球,她打算让他们随将军府的人一路南下去朗州,而后,便只剩傅容洵。
人群之中,傅容洵高挑出众,加之有着一张与傅容澈一模一样的面孔,即便天色暗下来,温青园也能一眼瞧见他。
好巧不巧,傅容洵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之际,空气里有一瞬的安静。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如今的局面你也瞧见了,你若是要走,估计我也拦不住你。”
傅容洵皱皱眉,环胸而立,眸底的倨傲不可一世:“我不是什么乘人之危之人,也不是什么恩将仇报之人,他上次救过我,这次他有难,我便勉为其难的跟在你身边,省得他手下的人护不住你,如此也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温青园戏谑的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不想杀他了?我还以为你巴不得阿澈别出来呢。”
“一码归一码。两者不可混为一谈。”这些事情上,傅容洵分得很清:“我不会一直护着你,等他出来,我自然会走,到时候,你们谁都拦不住我,该报的仇一样不会少。”
温青园挑挑眉,心里难免有几分腹诽:若是,在报仇这件事情上他也能看得这么清楚,他与傅容澈之间的仇恨大抵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也知道,他不过是在口是心非,好歹聊过许多次天下过许多次棋,他心里怎么想的,她不是看不出来,他的自责与愧疚她也能瞧得一清二楚,他心里,其实早明白了当年之事的真相。
她也不拆穿他,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扯出了一抹莞尔的笑:“既是如此,便谢过你,还得劳烦你护着。”
傅容洵别扭的别过头,轻轻的嘁了一声,分明红了脸,还得故作淡定。
温青园无奈的摇头轻笑,心头的郁结也随之散了几分。
这个时候,她无比庆幸她不是一个人,若不然,她会崩溃。
那场倾盆大雨,到底是停了,墨色的黑,已经在天边渐渐蔓延开来,相府里的人也已经散的七七八八,诺大的相府,头一次这样静。
温青园领着一行人,乘上马车,还没走几步,迎面便碰上了将军府的队伍。
很显然,他们是来相府接温青园的。
匆匆从马车上下来,温青园看着跟前一双年迈的父母,不过一些时日不见,她总觉得他们苍老了许多,边上的哥哥嫂子亦是一脸担忧的神色。
温老夫人惆红了双眼,看见自家女儿便忍不住要哭:“我苦命的囡囡哦,怎的好好的日子过着,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
温青园牢牢握住温老夫人的手,听她哭她的眼圈禁不住也要泛红。
深吸口气压下泪珠子,怕家人担心,她愣是忍着,一滴泪都没落。
“娘,囡囡没事的。”她故作轻松的笑,笑完,又觉着愧疚:“倒是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嫂嫂,因为囡囡和阿澈的事情,还无辜受了牵连。”
“傻丫头,说什么牵连不牵连的,都是一家人。若是真怕牵连,我与你哥哥在朝堂之上便不会出声了。”
温大将军心疼自家闺女,与自家闺女比起来,仕途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你。”他不放心的看了眼她身后的人和马车:“你这是准备去哪?”
“我……”
“你有孕在身,别多想,这件事情,皇上一定会彻查还女婿一个清白,你便跟着我们南下安心养胎只待产子就是,别参合进去。”
到底是知子莫若父,温青园迟疑一顿,他立马就知道温青园要做什么。
无奈温青园心意已决,她自然是不肯南下的。
犹豫间,她拉过身后的宝丫头和平儿,将她们推了出来。
温声细语的道:“爹爹,娘亲,宝丫头和平儿,还有毛球,许是得麻烦你们一并带着南下,要托你们照顾着。”
宝丫头、平儿和毛球都去过将军府,温老夫人和大将军都是认得的。
温老夫人点点头,一并允下:“他们自然是要一起的……”后知后觉察觉到温青园话里的另一重含义,温老夫人眼瞳瞬间瞪大了:“囡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
温青园咬咬唇,没说话。
不说话,便算是默认了。
温老夫人受不住,身子往前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囡囡!你一个女儿家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女婿自然是希望你能跟着我们走的,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连个住处和照顾你得人都没有,你怎么生活!不行,我不同意!说什么娘都得带着你一起。”
“娘!”
温青园有些无奈。
温老夫人仰着头,眼底神色坚定,就这一点,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
不止她,温家上下就没人能同意。
温祁远气的不行,上来就开始训人:“你大着肚子,干什么都不方便,再要不了几月就得生产,你留在这里,谁照顾你?你不为自己想想,怎的也不为我的大侄子想想。温青园我告诉你,今天说什么我都得带着你一起走。”
"哥,你别这样。我不能走。"
阿澈还在天牢待着,她怎么能走。
“你不走?你不走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是劫狱还是杀进皇宫?”
温祁远真真是不明白他这个妹妹是怎么想的,从小便莽莽撞撞,大了还是这样。
“爹爹。”
娘亲和哥哥那儿都说不通,她只能寄希望于温大将军。
只要温大将军点头,她自然能留下来。
“爹爹,求您让囡囡留下吧,囡囡并非什么事都不懂。阿澈既是已经被关入天牢,会重查的几率便微乎其微,人都关进去了,不就等于是治罪了。况爹爹和哥哥求情还被连累,皇上便是铁了心了。旁人能走,可囡囡身为他的妻子,囡囡怎么能走?
爹爹从小就教导囡囡做人得讲义气,做朋友是如此,更何况是夫妻。一日夫妻还有百日恩,囡囡与阿澈做了不止一日夫妻,便是数不清的恩。嫁进傅家,爹爹娘亲与囡囡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囡囡是阿澈唯一的亲人,既是唯一的亲人,囡囡怎能弃亲人于不顾。阿澈他只有囡囡了,囡囡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如今愿意为了他找证据伸冤的也只有囡囡了,囡囡怎能扔下他,怎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囡囡不能没有他,没有他,囡囡也会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