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过,倒是没了多大的睡意,温青园难得不贪睡,便拉着傅容澈一并起了。
今年春日奇怪得很,入春许久也不见周身的气候回暖,倒是一日不比一日,越发冻人了。
温青园梳洗打扮完,被傅容澈领着出门,人还没走出院子,就缩着脖子急急打了个寒颤。
春蝉贴心,见状,赶忙进屋取了件薄斗篷来给人披着,如此,温青园的面色才算缓和些。
傅容洵还被关在寄杺台,说是关着,其实也算不得。
他一没戴铐二没被绑,还有婢女时时刻刻贴身伺候着,哪里是犯人该受的待遇,况且,寄杺台好风好景,虽地处偏僻,却安静无忧,最是养伤的好地方,阿澈也不过是多派了些人守着,防止他要跑罢了,他过的滋味得很。
傅容澈用过早膳后往寄杺台去过一趟,温青园也随着一道去了。
十三娘依旧在傅容洵屋中守着,温青园瞧见她眼下的乌青很重,她大抵是一夜未眠守着他的。
傅容洵伤的不轻,温青园去的时候,他还浑浑噩噩的昏迷着,面色泛着青,薄唇又干又燥,半点血色都没有。
傅容澈草草问过十三娘几句,面上瞧着好像不大关心的样子,实际上,那眉心紧皱着,从踏进寄杺台后,就没再松开过。
温青园也在边上随意听了一耳朵。
十三娘语气有些沉,面色并不好看,除去她一夜未眠的缘故,大抵更多是因为傅容洵的伤势。
认识十三娘至今,温青园还是头一次见她一筹莫展,露出这般为难的神色。
十三娘抻着身后的桌子,神色复杂,眼睛与傅容澈对视之余,还总得抽空去看眼床上不省人事的傅容洵。
“这毒,有些棘手。”
傅容澈拧眉,语气也沉下来:“你解不了?”
十三娘摇摇头,余光淡淡扫过温青园,像是在回避似的,偏了些身子,刻意放轻了声音:“我擅制毒,解毒方面的翘楚,当属她,若她来,定没问题。”
傅容澈眯了眯眼,神情有几分不悦:“这些事情,还需得我点头?”
十三娘努努嘴,看傅容澈的眼神有些怪异:“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高傲着呢,哪里能受我们的差遣,咱这些人里头,也只有您能叫的动她的。”
“……”
傅容澈的脸色沉的更厉害,十三娘偷偷觑一眼,果断不敢再多言。
温青园看着两人神色各自怪异,心头难免生出几抹不解来。
她并非瞧不出他们在有意避着她谈论些什么,既是阿澈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也不会好奇深究,只故作无事,扯着嘴角缓和着气氛。
“是阿洵的伤势有什么不妥吗?”
十三娘笑了笑,下意识的就去看傅容澈,见他面色并无不妥,她才对温青园松口:“夫人不必忧心,这毒是难解却并非不得解的。”
“嗯。”温青园点点头,顺着他们心里想看的画面,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这里我也帮不上忙,我便先回院子里去,阿澈你与十三娘说归说,可别耽搁了上朝的事儿。”
说完,温青园真就不多待,甚至不等傅容澈看她,扶着肚子就往外走。
傅容澈回过头来,只瞧见温青园的一抹背影,匆匆忙忙,跟落荒而逃似的。
他眉心一蹙,刚要追,而后又想起什么,陡然止步:“阿……傅容洵这里,你多留心,她那处,我去请!”
十三娘挑挑眉,旁的没注意,倒是将傅容澈那句刻意加重语气落下的‘请’字听进了耳朵里。
她努努嘴,戏谑一笑:“爷,这儿有我你放心,眼下,夫人那边比较需要你。”
“……”
傅容澈剜她一眼,表情很冷漠,行动倒是很诚实。
温青园出了寄杺台后,并未急着回房,而是择了府中一条小道,寻了偏僻处的小亭子而去。
春蝉和黄竹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温青园从昨晚回府至今,两人都没敢上前跟温青园主动张嘴说过什么,尤其是她要走的事情,两人更是绝口不提。
温青园却忍不住:“你们,可曾怪过我?”
“……”
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吱声。
温青园抿了下唇,神情有些落寞:“想也知道,你们是要怪我的,若是我昨日不曾知道你们被阿澈抓着,你们大抵要因此无辜丧命的,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阿澈会善待你们……”
“夫人!”
黄竹眼睛有些红。
她急急叫住温青园,又看眼春蝉,小嘴张了张,嗓子眼里都在打颤儿。
温青园噤声回头,眼眶也有些红。
黄竹上前一步,小手紧紧攥着袖脚,半晌,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发出了她心头的声音。
“夫人,奴婢和春蝉都怪你,却不是怪你思虑不周,更不是怕死,奴,奴婢只,只是怪夫人,为什么不带着奴婢一起,奴婢和春蝉什么都不怕,只怕夫人不要我们,夫人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早就做好为夫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的准备了,我们做好了一切一切准备,却独独没有想过会被夫人抛弃!”
小丫头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眼泪一下子绷不住,委屈的撒了满脸。
温青园怔在原地,愣住了。
“你,你们不怪我险些害你们丧命?”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眼眶发着红,却异口同声:“奴婢不怕。”
她们死都不怕,却独独害怕温青园哪天不要他们。
一时之间,温青园只觉得鼻尖酸的厉害:“你们两个,傻不傻啊!”
她如此不堪,怎配今生所得一切。
傅容澈闻声赶来时,就见自家小妻子与她的两个贴身婢女哭作一团,傻气的厉害。
春蝉眼尖,率先看见傅容澈,好家伙,那眼泪一瞬就给憋了回去。
黄竹也收得快,两个小丫头在温青园跟前肆无忌惮惯了,傅容澈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在他跟前,两个小丫头素来老老实实,大气儿都不敢放一个的。
温青园愣愣的抽泣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被从后拥上来的男人抱住。
一个哭嗝卡在喉咙口,温青园也顿住了。
黄竹春蝉是有眼力见儿的丫头,两人故作擦眼泪的样子望去别处,看着看着,人就走到远处去了。
温青园有些无奈:“哪日路过戏园子,我定要将这两个小丫头给卖了!她们那演技,唱戏去多好,跟着我,委实屈才。”
傅容澈低低轻笑,不置可否。
温青园回头瞪他一眼,有些烦:“你搂着我干什么,叫人瞧见也不怕人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我看谁敢?”傅容澈势必将自己的霸道与不讲理发挥到极致:“我在我自己屋里抱着我自己的夫人,有谁敢说闲话的?不想活了?”
温青园闷声闷气的白他一眼,没做声。
傅容澈轻哼一声,半晌又叹气:“你说我家媳妇怎么就这么敏感精明,该傻的时候不傻,不该傻的时候就傻乎乎的。”
“傅容澈!你骂我呢?”
温青园一把拍开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恼了。
傅容澈也不怕疼,仍她拍也好,打也罢,他就是不松手。
温青园拍累了,自己也就停了。
待她停下,傅容澈趁机在她面上偷了个香,不等她生气,忙又开口堵她。
“方才,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气冲冲的跑出来,也不晓得来问问我?”
温青园舔了下唇瓣,圆溜溜的水眸在眼眶里打了个圈儿。
半晌,她否认:“我没想什么。”
傅容澈却显然不信:“没想什么,你跑的那么快?”
“那是被药味儿熏的。”温青园有些烦:“旁人遇喜,至多也就头三个月会害喜,我因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肚子越大,便越来越大怪事儿,如今药味儿也不爱闻,闻多了便想吐。”
事关温青园的身子,傅容澈瞬间正色起来,眼底的笑意转瞬被正经代替。
“如此情况,你怎也不知道早些同我说。”
温青园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我问过十三娘了,十三娘说无碍,我便想着不同你说了,省得你再烦心。”
“我是你的相公。”
傅容澈转到她身前去,认真的与她相视:“你的事情,我理应都知道,为你的事情烦心更是理所应当,你不该瞒着不与我说。”
温青园瘪了瘪嘴,闷闷的,没应声。
傅容澈却放心不过,硬拉着她回房,也不管自己上朝要迟了,固执的叫人请了十三娘来给温青园把过平安脉,再亲耳听见十三娘说温青园的身子无事,他才安心。
一大早的,折腾这么些事情,温青园只觉得累得慌,好说歹说把傅容澈劝出了门,本想着自己回房去睡个回笼觉,结果走到半道想起傅容洵的伤,她又硬生生咬牙,逼着自己清醒几分。
她总想为傅容澈分担些什么,她知道十三娘擅长制毒,但她大抵也被傅容洵身上那毒伤透了脑筋。
在寄杺台的时候,她便想过,或许能请了药谷里的那位神仙姐姐来试上一试,她的本事温青园见识过的,若是能成,也算是能傅容澈分担一事,少了他的一份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