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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言语落在审讯室里,掷地无声。
这句话,我是看着杨肆礼说的。
看着他的神色从紧张转为恐惧。
沈书茗好像并没有那么喜欢杨肆礼。
因为某天,我在网吧的门口看见了她。
她笑意盈盈,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那个男生我没见过,看起来就不是学生。
他个子很高,非常短的寸头倒是显得有几分精神气,指尖拿着烟,低头与沈书茗在说着什么。
只匆匆一瞥,我未敢停留。
隔天放学,我又在街角的巷子口见到了这个男生。
他倚在栏杆上,周围还站了三四个男生,有说有笑,似在等人。
我以为他们在等沈书茗。
可惜我猜错了。
「同学。」
他们将我围住,为首的是那天跟沈书茗在一起的男生。
他指间依旧拿着根烟,烟雾吐在我脸上,辛辣刺鼻。
他眯着眼俯视我:「安长乐?」
十几岁的少女,做不到淡定从容。
我害怕地说不出话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双腿忍不住地打颤。
见我这副胆小的模样,几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哥几个有点事找你,走一趟吧,长乐妹妹。」
身后的男人突然捂住我的嘴,揽着我向前走。
幽暗的巷子里,我见到了沈书茗。
她蹲在地上,口中含着烟,烟头处燃着星火,明明灭灭。
点点光亮下,我看见她的左脸红肿得厉害,还有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我被推倒在沈书茗面前,狭窄的巷子,他们将我围在中间。
「安长乐,我妈又打我了。」
沈书茗摸了下左脸,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
「我妈这么喜欢你,不然你去给她做女儿吧,怎么样?」
我看着越来越堕落的她,只觉着阿姨打她,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她眼中发着恨意,丝毫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她让人将我按在地上,炽热的烟头在我眼前晃动,猛然落在我的小臂上。
灼热的刺痛感瞬间袭来,任我如何挣扎叫喊,她都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黑色的指甲油,我眼中噙着泪,拼命摇着头。
「沈书茗!」
迎头的一巴掌打断了我的话。
她愤恨地咬牙切齿:「别叫我名字,真让我恶心!」
指甲油涂在烟头烫的伤口上,遮住了伤口, 却遮不住沈书茗那颗肮脏的心。
我费了好大劲才将指甲油从伤口上扣掉,伤口早已血肉模糊。
化脓,感染,溃烂。
疼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睡好觉。
好在不是夏天,没有让奶奶发现。
「长乐……」
杨肆礼站在我面前,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什么事。」我淡淡地看着他,脸色苍白。
「我昨天下午看见你了。」
他抬头与我对视,眼中多了几分鄙夷。
「在巷子口,你跟一群男人在一块儿。」
「长乐,我原以为你家世清烈,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儿,没想到……」
「杨肆礼!」我打断他。
「跟你没关系。」
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在周遭人的口中有千百副模样。
他若是相信我,就不会一上来便是不由分说地指责。
他皱着眉,明显的怒意在眉宇间跳动,嗓音也冷了下来。
「长乐,你看不出来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吗?」
「你喜欢我?」
他愣了片刻,眉头拧得更紧了。
「是,我是对你有好感,可我真是瞎了眼了。」
我轻笑着仰头,看着他。
我问:「你知道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为什么没有帮我?哪怕是反驳几句诋毁我的谣言。」
「以前你没帮我,现在又跟他们成了一样的人。」
「你的确是瞎了眼,夏虫不可语冰,你我道不同。」
说完,我转身离开,不想再多说什么,不管如何,他离我远些,总是好的。
「安长乐!」
他愤怒地叫我名字,我加快脚下的步伐,却突然被伸来的一只胳膊拦住。
男人单手揽住我的肩膀转了个身,他俯身贴近我耳边,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杨肆礼,低沉询问:「你朋友?挺凶的嘛。」
刺鼻的烟味涌进鼻腔,我惊诧地捂着嘴看向男人。
黄昏将尽,冬日的天暗得格外快。
即便巷子里光线昏暗,我仍是一眼便认出来人。
是跟沈书茗在一起的男人。
他握住我肩头的大手力道很大,我下意识看向杨肆礼,眼中全然是求助之色。
「救我!」
我叫他,却见他转身,快步出了巷子。
「妹妹别怕,哥哥不吃人。」
男人低笑,笑声轻浮,抢过我背上的书包。
「我叫薛万,长乐妹妹,走吧,哥哥发慈悲送你回家。」
「不用!」我试图抢回书包,可薛万的个子太高了。
他俯视着我,看了我半天,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有个弟弟,小学的时候跟你在一个班。」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嘴角勾着浅浅的笑,眼底流转着几分歉意。
「我弟弟小时候还欺负过你呢。」
我:「……」
「有天我接他放学正好撞见,」
「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妈买了水果带我和弟弟去你家道歉,你还记得吗?」
我点头。
我不记得他,可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欺负我的人很多,大多是一句「童言无忌」了事。
可为此亲自登门道歉的只有一个,原来,是薛万家,我记得他妈妈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我打量着薛万,对这张脸其实没什么印象。
「你那时候好像头发很长,我不记得你的样子。」我实话实说。
他靠在墙上轻笑,巷口微弱的光照进巷子,他隐在交界处明明暗暗,若隐若现。
「时间太久了,我也是后来才想起安长乐这个名字,才发现是你。」
他朝我走来,彻底进入了光亮下。
「对不起,昨天没认出你来,我也是收钱办事,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收钱办事?
我问他:「你不是跟沈书茗在一起吗?」
他摇头,笑着打趣。
「喜欢小爷的人多了,她根本排不上号。」
并不好笑。
「你很缺钱吗?」
话落,他嘴边的笑意瞬间化去了,他靠回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点燃,烟雾弥漫。
良久。
他说:「嗯,有点,我妈病了。」
那个曾经蹲在我面前,轻轻摸着我的头跟我说「长乐,心若向阳,无畏风雨」的阿姨。
她病了吗。
我掏出口袋里的二十块钱递给了他:「你需要多少钱?」
他的脸笼罩在烟雾里,他摆手,将烟雾挥散。
可我仍旧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呦,长乐妹妹给我钱,是想包养我?」
薛万的口中总是没几句正经话,他没接,将钱推了回来,拉着我出了巷子。
「走吧,送你回家。」
许是怕别人误会,他只默默跟在我身后,我到家时,他才上前将书包从怀里拿出来递给我。
「天冷,快进去吧。」
他要走,我叫住了他,将钱塞进他衣服口袋。
「你不是收钱办事吗?这钱,就当是你送我回家的报酬。」
他没说话,倒也没再推拒。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进了屋。
打开书包,却发现了一盒烫伤的药膏。
那天后,他总是在我回家的路上等我。
他说:「小爷我不找钱,剩下的钱全当你都买了小爷我的接送服务。」
我知道。
薛万有愧,怕沈书茗再找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