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当年欠的债,卖房卖车和妈妈的首饰,还的都差不多了,我现在欠的钱主要是之前我妈做手术的那笔费用。
可是当时就算是穷途末路到极致,把周围能借钱的同学都借了一遍,都没想过问他借钱。
我始终忘不了大二的那个雨夜,周承狼狈地来到我家,跪在我爸的书房求我爸帮帮他家。
可我爸拒绝了。
那个时候的周家就是一个无底洞,谁沾谁倒霉。
他来求我帮忙说情,我冷着脸看他:“周承,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让我爸借你家钱。”
当年任性骄纵如我,亲手折断了男孩的自尊。
5
“这算是施舍吗?”我问他。
他一言不发,俯身将卡放在了我腿上,然后发动车子送我回家。
我最终没拿那张卡,上楼前,他叫住了我。
“向晚,我和秦真真,没有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不敢去揣度他话中的深意,急匆匆地上楼。
当晚我问了他大学时候的室友,才得知了他的境况。
周承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国外工作了一段时间,前不久才回国,在北京一家公司当高管。
他父母见他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急得不行,刚好秦真真喜欢周承,秦家以前又帮过周家,所以一个劲儿地撮合两人。
“嫂子,这么多年了,还对我周哥念念不忘呢。”他室友开玩笑道。
可笑的是,我们轰轰烈烈纠缠了这么多年,甚至逼迫他周围的朋友喊我嫂子,可实际上,我们从未真正在一起过。
大寒那天,这座城市下了雪。
我跟我妈正打算去囤点年货,才下楼就看见了二叔的车。
说实话,我对这个二叔的感情很复杂。
从小到大,他都对我极好,我和堂妹向暖发生争执,他第一反应就是护着我,责骂向暖。
可这一切在爸爸去世那天,一切都变了。
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迅速分割了两家的资产,兄弟两个一起打拼出来的公司全部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我和我妈,背负一身债被人灰溜溜地赶出了家。
他或许想过接济我们母女,但全被二婶拦下。
妈妈生病那段时间,他偷偷拿着钱来找我,却被二婶当场抓获,闹得很难看。
今天晚上家里有个聚会,他来接我们过去参加。
“暖暖刚刚结婚,趁着年前几家亲戚凑在一起热闹热。,大嫂,大家都挺想你们的,就和我一块回家吃个饭吧。”
他就拿准我妈心软,一个劲儿劝我妈。
我妈显然不想去,我也不想。
可二叔是有备而来,苦口婆心地劝道:
“以前大哥在的时候,我们都会在今天去祭拜一下爸妈,大哥不在后,这个传统就断了。我是想着今年延续一下这个传统,带着暖暖的丈夫也一起去拜一下。”
我和我妈对视一眼,松口答应。
不管我家和二叔一家关系如何,但事关爷爷奶奶,确实不好推辞。
车子驶向墓园,二叔一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场合特殊,二婶没再阴阳怪气,但也没有搭理我们。
祭拜结束后,二叔又不顾我和我妈的拒绝,将我们带回了他家里。
五点十分,车子驶入城南有名的别墅区,以前我住在这里,周承、秦真真也住在这里。
逢年过节,几家人势必要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可惜现在物是人非。
倒也不算,至少只有我家脱离了这个群体,进门一看,以前该在的人都还在。
大家见到我和我妈,心照不宣地挂着虚伪的笑容打招呼,仿佛之前种种都没发生过。
我和我妈格格不入,接受着众人的打量和一些好奇或不怀好意的打探。
正在这时,周承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手里抬着游戏机,十三岁的小堂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看见我,诧异地挑眉。
吃饭的时候,我和我妈坐在桌子靠后的位置,我坐在最后,旁边空了一个。
其他人都已陆续落座,周承和秦真真走了过来,秦真真瞪了我一眼,趾高气扬地走向了前方。
倒是周承,沉默了几秒后,坐在了我对面。
可秦真真旁边明明空出一个位子。
我心情复杂,低下头专心吃饭。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饭后,他们有的约着一起去城郊放烟花,有的约着打牌打麻将,没有人理会我和我妈。
我和我妈乐得自在,吃完饭直接回家。
别墅区打不到车,我们迎着风走了一路,身后突然传来喇叭声。
是周承的车,司机开车,他坐在后座,喊了我妈一声。
雪停了,周围白茫茫一片,他先把我妈送回了家,说要带我去看烟花。
周承今晚喝了不少酒,此刻整个人都有点微醺,车里一片静谧,黑暗中,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6
这个牵手,迟来了很多年。
那年暑假,我们一起从北京回来,到了机场,周承家的司机没有如约而至。
回去之后,我听说周家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快要进入破产程序了。
我去求我爸帮忙,他把我关在房间里,让我不要多事。
于是我卖了成年后爸爸送我的第一台车,拿上从小到大自己存的所有钱,跑去找周承。
我是半夜偷偷溜出来的,还没来得及给周承打电话,就看见他家外面的路灯下,秦真真搂着周承的脖子吻了上去。
周承没推开。
那一刻用天打五雷轰来形容我的心情都不为过,我失魂落魄地回家,在周承找上门来时,说出了那句交易一样的话。
周承没有接受我的提议,他爸爸是个杰出的商业奇才,硬生生扛了下来,绝地逢生。
返校之后,秦真真和周承走得越来越近,甚至有传言他们在谈恋爱。
我去质问周承,得到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滚”。
本来,我们真的差一点点就能在一起的。
后来我才知道,秦真真先行一步,借给了周承自己所有的钱。
他为什么选择接受秦真真,却将我拒之门外?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一样扎根在我心里,后来,我没再继续缠着他。
到了大四,他出国,我家出事。
曾经,秦真真在我面前哭的撕心裂肺,她说:
“向晚,你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周承不喜欢你,否则怎么会任你纠缠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接受你呢?”
她说:“我求求你放过他吧,不要再缠着他了。”
如今我好不容易做到了,你为什么又要回头?
我和周承漫步在雪地里,天边烟花闪烁,还能听到一群人热烈的欢呼声。
而我和他像是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风雪之中,他又来拉我的手。
我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我看着他带着醉意的侧脸,恍惚间觉得这一刻十分不真实。
这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周承,固执、热烈,剥开了冰冷的外皮,透出了炽热的鲜血。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神色。
“向晚,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吧。”他说。
我没喝酒,但我感觉自己也醉了。
7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拒绝周承。
可能是因为夹杂在中间的隔阂还未消散,可能是过了这么多年,那些小女孩的心思早已在柴米油盐中消失殆尽,也有可能是,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对我来说遥不可及。
对周承的心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那年也是除夕,我在小区里打雪仗,误惹了一个比我高比我壮的萝卜头。
他凶神恶煞地要打我,周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我拉到身后,护住了我。
从那以后我开始缠着他,而他却再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温柔。
高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趴在课桌前昏昏欲睡,他拿着练习册敲我的头,满脸不耐烦地数落我。
“向晚,你这个样子,怎么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他恨铁不成钢,像个失望的老父亲。
除夕夜,万家灯火通明,我和妈妈挤在沙发上看春晚,妈妈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犹豫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晚晚,你跟周承又联系上了吗?”
“不算吧。”我回答。
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没有干涉过我的感情生活。
以前秦真真和周承搅合到了一起,我心里难过,经常大半夜打电话给她倾诉。
她只是安静地听我絮叨,然后温柔地劝导宽慰。
她说:“晚晚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晚晚,不要妄自菲薄。”
“周承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可惜啊。”妈妈叹气说。
如果当年他家里出事,我能勇敢地站出来和爸爸争取,不要任性地在他最难的时候说出那种话,那么如今我也能心平气和、理直气壮地和他相处。
快到零点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周承站在风雪中,身边渐次响起烟花炮竹的声音,隔着电波,那些声音与窗外的逐渐重合。
“向晚,你来阳台。”
他站在楼下,抬头看我。
“你怎么会来?”我有些惊讶地问他。
“很久没和你一起守岁了。”他说。
那一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鼻尖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明明以前也没正儿八经的一起守过岁,往往都是我大半夜冒着风雪跑到他家,趴在栏杆上往里张望。
周承坐在客厅陪父母守岁,收到我的消息,屈尊降贵地出来找我。
他在院里,我站在墙外,我们隔得老远对视,耳边传来其他人家的欢呼声,一起度过零点。
“向晚,你怎么这么执着?”
他总是不理解我的举动,他说天气那么冷,我跑一趟,看一眼,然后又回家,有什么意义呢。
我回答他:“你不懂,我喜欢看零点钟声敲响时,你眼里只有我的样子。”
零点过了,风越来越大,周承依旧抬头看着我:“回屋吧,我走了。”
说完这话,他朝我挥了挥手,挂断电话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