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的一场棉花细雪到今晨时便停了，屋檐上的积雪厚得就像是给脊兽盖上一层纯白茸被。午后暖阳斜斜，打在人身上温暖得只想打瞌睡。
檐下懒猫三三俩卷缩成团，惬意的眯着眼儿，打着盹。
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好几日的苏瑶换上了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罩银丝素锦披风，一张小脸上即使未着脂粉依旧清丽可人。
“你说那些人没有看见我毁容，会不会气得连花瓶都给砸了。”苏瑶嘴里的那些人是哪些人，彼此间都是心知肚明。
“可能不止是花瓶，说不定连桌子都给掀了。”见系统不说话，苏瑶自言自语的接下了后半句，用手将鬓角秀发拂到耳后，笑得有几分诡异。
园中的梅花，花开时是绝美，浓艳，妖娆，妩媚。花落时是宁静，致远，天高，云淡。
今日的梅院格外安静，反倒是路上见到的下人只多不少，一个俩个瞧见她的脸时，皆跟见了鬼似的，更夸张的甚至是连自己脸上的惊讶与不可思议都不曾掩饰半分。
说不定此刻她脸好的消息早就传得满府皆知，不知又得新换多少瓷器字画，想想她就觉得讽刺。
苏瑶伸出手抚摸了下依旧光滑如玉的脸颊，忍不住笑出了声，半弯着腰时，仿佛连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宿主可是在难过？”系统突究的出了声，打破了她还欲深陷在自己情感中之人。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再说他们本就不是我的家人，就连这个世间都不在是我以前所待的。”苏瑶伸手折了一枝红梅，置于鼻尖轻嗅，忽然笑道；“以前总说人死不能复生，可你们又是什么生物？”
其实这个问题她从一开始就好奇了，只是不曾询问出口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自然是得要为自己解惑才可。
“关于宿主这个问题，宿主以后会知道的。”系统每次在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总会打马虎眼过去，或者就是直接消失不出声来。
“是吗？”幽幽的一句叹息，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系统却是选择再一次消了音，因为有些事不是不能说，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梅林中，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树梢上的梅花瓣被一阵呼啸清风吹过，吹落片片红梅，徒落了满地绯红之艳。花枝花瓣花蕊相互碰撞，不时发出簌簌雪落之音。
“这不是五姐姐吗，姐姐也是来赏梅的。”一道突究之音从身后响起，伴随的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粉红的白底增高绣花鞋踩在枯木枝上，总会发出少许的清脆之音。
今日着了件粉红折枝花卉褙子，下搭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随意挽了个灵蛇鬓的楚云婷前面可是听说那位差点儿毁容的五姑娘今日出了门，其他一连打探了好几日都得不到消息的人，此刻自然就像是闻到了蜜糖的苍蝇一样往上扑。
毕竟有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倒是要亲自过来瞧瞧那位五姑娘的脸是不是真的同他们说的一样。
“是啊，今日这梅花开得极艳，最是适合赏梅不过。”苏瑶微微侧过身，见月门处正携手相迎来一对模样皆好的姐妹花。
一个是大房的楚云婷，一个是三房的楚云霞。眼眸闪了闪，解翘的睫毛下垂，遮住了脸上的那抹沉思之色。
“我也觉得今日的梅花开得极为漂亮，否则怎么就连一向不大爱出门的五姐姐都给吸引过来了。”楚云婷拿着绣了海棠花的雪白帕子，捂嘴吃吃的笑着。
那双画了黑粗眼线的眉眼，却总是时不时往苏瑶脸上瞥去，却并没有看见任何遗留下的疤痕。原先她还以为是苏瑶今日着了珍珠粉，她离了远才会看不真切的，可是等她趁机凑近了些瞧，依旧看不到任何痕迹。
手中揉搓着那方帕子就快要跟一条在泥地里打滚过多时的咸菜干似的，她不甘心的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个她抹了粉的证据，却一无所获。
“六妹妹何故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妥。”苏瑶脚步往前走几步，稍稍侧开了俩人有些过近的距离。
“没有，不过是许久未曾见到五姐姐，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楚云婷拉扯着脸上的僵硬的皮肉笑了笑，颇有几分比鬼哭还来得难看几分的狰狞。
“前面几日我一直想要去找五姐姐，可是都被五姐姐身边伺候的丫鬟给拦了下来。五姐姐日后可得看好那些丫鬟，免得一个俩个胆子大了都敢爬主人头上为虎作伥了。”人说着话，那抹讽刺目光还似有若无的扫向了苏瑶身后的桃芸，桃绿二人。
“我前面一段时间不是不舒服吗，这精神状态不佳的模样若是出来见客，恐是怕会吓到六妹妹。”几日前明着是为了关心她来看她，其实不过就是想要过来看她是否毁容的模样。
这高门大院中哪里会有什么姐妹情深，有的不过是尔虞我诈，佛口蛇心。更别说她们还非一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还有句话叫什么人心隔肚皮吗。
苏瑶将手中那枝梅枝上的花瓣揪了个彻底，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枯木，忽的话峰一转道；“反倒是六妹妹不知前面几日一直来寻我可是为何事？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大好，六妹妹有话不防直说。”
既是她吞吞吐吐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何不防让她开口，再说她可没有时间整日来陪同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简直就是在浪费她的时间与生命，她可没有忘记她的时间宝贵得紧。
“五姐姐莫不是忘记了吗，上一次我们还相约好一起做绣活的，这几日六姐姐可能是担心五姐姐一个人待着无聊，这才想要过去同五姐姐说说话，做些花样解解闷。”前面一直充当个透明背景版的楚云霞倒是罕见的出了声。
“是吗？”苏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上翘的孤度。
“是啊，而且五姐姐才刚回府没多久，妹妹也担心五姐姐对府里的一切会有些不习惯。”楚云婷拉过楚云霞的手，走在苏瑶身侧，抬手折了一枝红梅。
红唇微扬，继而道；“毕竟府里的生活对比五姐姐之前的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无聊了。”
“府里的一切都很好，我怎么可能有什么不习惯。”苏瑶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指责她前面十五年都是在农家干农活的乡野村妇，哪里过过像现在这样清闲的日子。
可对她而言，现在的日子又怎么能称得上一个‘好’字，就连原主前世回来后过的日子，是否又能称得上一个‘好’字。
“说来，在过俩日母亲便说要带我们几个姐妹前去表姑家做客，五姐姐的衣裳和首饰可准备好了吗？这可是五姐姐自从回府后的第一次出门，一定得要重中之重才好。”楚云婷就是知道她一定什么都没有准备好，才出的声。
毕竟那件事这位五姐姐可是从不曾知晓半分的，就连母亲大人那边都不曾派过人来传话。
若非她今日提起，说不定等到了出发的那日，这人啊，才刚知道。
“你说的那些啊。”苏瑶故做震惊的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就连那张樱桃小嘴都在微微半启着，一双修眉微蹙得，仿佛要皱成八川二字一般。
就是那么一副表情，很完美的取悦到了楚云婷，就连她那眼底的一抹兴味都在足渐加深。
可是谁知道苏瑶下一句却是不紧不慢道；“这些东西父亲大人早就给瑶瑶准备好了，更别说最近一段时间送到我那院子里多得都穿不完的衣服首饰，随意穿一件出去即可。”
说来赵氏打她一巴掌后的那日，安国公倒是来看了她一眼，可也仅仅是那么一眼。之后在不曾来过，就连那些东西都是他身边的长随送来的。
果然啊，这世间男子的话又有几句可当真，说来也是可笑。
“若是六妹妹没有想好配什么衣裙，正好我那里有一套海天霞缕金挑线纱裙，瞧着最是适合妹妹不过了。”毕竟送来的衣物那么多，总会有几件和颜色是她不喜的，或是单纯不适合她的衣物。
“是吗，不过父亲对五姐姐可是真好。”这一字一句艰难得就像是从牙缝中硬挤而出的难堪，楚云婷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对楚云瑶的嫉妒更胜与楚云妙。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陷进掌心软肉中，才得以继续保持脸上那抹笑意。只是人的年龄毕竟还小，有时脸上细微的表情并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那是，毕竟我可是父亲大人唯一的一个嫡女。”那个‘嫡’字，苏瑶咬得格外之重，意思也是在明显不过的提醒着他们彼此间的，嫡庶之分。
虽说在这个朝代中，嫡庶之分不如她前世来得严谨与森严，可是该有的还是有的。
庶出之子在如何高贵也高贵不出嫡生子女，若是你能有本事，那又另当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