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北风呼寒思南暖,京城繁华唯我单。
蔚起2025-01-14 16:275,273

曲十三现在待在羽嘉琰的笼子里,一时半会儿倒是非常的空,脑子便忍不住开始到处乱想,不禁想到了当年刚到京城,还没有碰到曲知画的时候,宋卿云还是那个她没法用的名字。

北方的气候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南方的大小姐来说本该很难适应,但宋卿云一路北上了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怎么说也该习惯了些北方的干燥,但每每在冬天看不见一片绿色的叶子,萧条凄凉之景,在北方待的再久也依然会怀念南方的一草一木。

“喂!还不快点!客人都等了多久了!”

宋卿云正踩着凳子在腌臢的水池里洗着那些糊满油和口水的盘子,屁股冷不丁被一个粗暴的男人狠狠地掐了一把,疼痛和羞耻感瞬间钻满全身。

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这是宋卿云唯一的念头。

才十二岁的宋卿云找个营生并不容易,只能给人家的吃食铺子里做洗碗工打杂,混口饭吃。但大抵是看她无依无靠,觉得只要自己不收留她就无处可去,便对宋卿云极其的肆无忌惮。

宋卿云小心地放下最后一个盘子,听见打更人报更,已时亥时了。宋卿云小心地往后院的羊棚摸去,四周一片漆黑,主人家把灯都灭了在楼上歇息,宋卿云小心地绕过前面吃饭的大厅,跨过门槛走到后院。月光照了下来,一切都很安静,这是她难得的宁静与惬意,在一切肮脏都过去之后,纯白的月光终于找照到了她的身上。

她记得她一路北上没少受人的白眼和欺负,记得最难的一次行至洛阳,那里是魏家掌管的境地,她不敢走进城门,在郊外城墙的一处挖了许久的洞,小小的手用几块石头默默声嘶力竭地连着挖了好几日,终于挖了一个小狗洞钻进了城,可才趁夜深钻了进去,就被人发现狠狠地从城楼顶上丢了下去,全身不知骨折了几处,动弹不得。兴许是桃花佩护佑,一个多月方可动动,从此她再也不从城里走,只走荒郊野岭的山路,绕到京城去。

十一岁那年,马上就要到京城的时候,在山林里碰到了一只老虎,她被追着狂奔了很久不敢停下,直到跑到了一处很高的悬崖,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可不比那城楼了。只见那猛虎即将扑过来,她一咬牙纵身一跃,福大命大,挂在了一棵枝头,挂了三日,才被一个猎户发现救了下来。猎户家夫妇没有孩子,本收养了她,待她也很好,但有一日,猎户出去打猎时被黑熊咬成死,猎户夫人痛不欲生,只留她们相依为命。

他们住的草房离京城只还有二三十里路,她快十二岁这一年的元宵,猎户夫人说带她进京看花灯,她一定没进过京。不想却误撞了江山雨出行的马车,此时的江山雨不过一个弱冠少年,却极其的嚣张跋扈,不肯放过猎户夫人,她很愧疚,她一直很愧疚,因为她一看到江家人便丢下夫人跑的飞快,猎户夫人是为了寻她才不小心撞了江山雨的马车,惊了拉车的马,害江山雨差点跌了出去,江山雨一怒之下活活让人打死了猎户夫人,她只能躲在角落看着,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她红着眼睛,全身发麻,她又成了孤儿,她对江山雨,有了更深的恨意。

后来她就来了这小吃食铺子做工。已经来了京城了,当然得谋生。这里的老板肥头大耳,油嘴滑舌,还有一个嘴角下面一颗痣的刻薄老板娘,见她年纪小身无所依,便把她当奴隶使唤。

可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机会活下去,她必须想办法留在京城。

可她却生的一副好容貌,粗布烂衫也遮不住的天姿,那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因而也是十二岁这年被那油腻不堪的老板侵犯,她不堪受辱,告诉了老板娘,换来的只是一顿残忍的毒打,那是冬日,她穿的很单薄,老板娘将一盆炭火泼到了她的身上,她被烫的浑身疮疤脓包,惨叫声穿透了大街小巷。可事后老板却说,就是看她十二岁,没来月事,怎么操都不会怀孕的。

老板娘听后竟然从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他再干一年就扔了吧,会怀孕了麻烦。

宋卿云想到这里,不禁一阵恶寒,抱了一只小羊蜷缩了起来。

你说,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呢?

这难得皎洁的月光,是她用来洗涤自己肮脏的甘泉,易碎易消逝,却是夜归的用以抚慰心灵的最后寄托。

宋卿云已经想了很久了,如果再有下次,她就逃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宋卿云扯了扯稻草堆到自己身上,放走了那只小羊去找母羊睡觉,自己也准备合上眼睛歇息。这时,她敏锐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

有人!

一声极不易察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宋卿云在羊圈的角落,退无可退,宋卿云只好快速地把自己埋到稻草堆里。

才埋了自己埋的差不多了,羊群忽然开始叫了起来,但突然哀鸣,明显有人打了它们。宋卿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觉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响到她自己都可以清晰地听见每一下掷地有声的跳动。

来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似乎那脚步声听着准备离开,宋卿云松了一口气。但突然,稻草堆开始被粗鲁地翻动,稻草被疯狂地掀开,宋卿云的感觉自己全身发麻,突然背后一阵凉,接着整个身体就被一股大力就被揪着后领从稻草堆拎了出来。

宋卿云才要叫喊,至少晚上可以吵到别人睡觉他也应该会消停一点,可来人似乎早有准备,才半声出了嗓子,就被一块抹布堵住了嘴,那抹布沾满了恶心的油和剩菜的泔水味,宋卿云都要吐出来了。

“好啊你,竟然躲起来,这么不想快活快活?小爷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啊,今天让小爷我爽一爽,可想死我了。”

宋卿云极力挣扎,却被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动什么动啊狗娘们,别逼我打死你再操!”

宋卿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愤怒至极地盯着他,没有恐惧,只有满满地恨意。但很快她又挨了好几个耳光,被打的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口里有了一股血的甜腥气。

宋卿云无力地挣扎,那老板的脏手扒着她的裤子,宋卿云感觉下身一阵凉,心也突然死了,可那老板却突然叫了一声晦气,踢了宋卿云一脚便走了。

宋卿云呆呆地看着那肥胖的身影走远,赶紧拿了那臭抹布丢出去,好一阵干呕后低头一看,下身和袴上一片猩红。

这是什么?自己不会被那老贼害出了什么病来,活不久了吧!

宋卿云提了裤子,一阵麻木后开始无比的愤怒,反正自己快死了,那就让这些人都陪葬!

想着就抄起一把比她还高的锄头,追上了刚上楼的老板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脑袋,看着他一声惨叫后血淋淋地滚下楼梯没了声响,宋卿云怕他没死透,又往他的头上狠狠地砸了好几下,低头瞥见了那用来玷污糟蹋过她的东西,一阵恶心和怒意瞬间再次涌没了脑海,将那东西用锄头捣碎。那老板娘听见惨叫便颤抖着拿着一根木棍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没成想一看便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宋卿云正用锄头捣着她丈夫的下身,吓昏了过去。宋卿云注意到她,拎着锄头上了楼,砸了她的脑袋,再把房中的火炭盆倒到了她的身上,那女人竟挨了一锄头后又活生生地烫醒了过来,大吼大叫。宋卿云皱了皱眉,一锄头抡过去,再次把她送回了地府。

宋卿云扔了锄头,离开了这里。

她又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白日里捡垃圾吃,渴了就跑去运河边偷水喝,虽然时常被赶出来。

因为宋卿云似乎愈合能力异于常人,那火炭的伤竟半个月便不留疤痕的长好了。

一日,她像往常一样去各大楼的附近翻垃圾吃,因为楼大,剩的多,东西也香。

“风满楼?”

在京城也算待了几个月,听说过风满楼是何等的显赫。宋卿云暗暗心道这是个好名字,却不想是个青楼。突然想到了以前那老板的对她的行径,便不由得一阵恶心,决定就算饿死,也不会来这附近找吃的。

宋卿云才转身要走,便突然被一个女人的叫住。

“哎,那小孩,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进来吃些东西?”

宋卿云一脸疑惑,她已经饿了很久了,但还是摇了摇头要走。那女人道了一句:“好骨气,好样貌。”

说着她又走上来捧起了宋卿云的手,摸摸看看,喜笑颜开地道:“我好久没见到过这么好的胚子了,你这双手,想必弹的了一手好琵琶,培养培养,必然名动京城啊!”

宋卿云瞬间愣在原地。

琵琶……曾经在金陵宋府的往事在这一瞬间打破了尘封,冲破了她所有结出的用来保护伤疤的痂,重新血流成河,遍体鳞伤。

宋卿云红了眼睛哭了起来,她也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多坚强,只是没那多机会给她哭罢了。

那女人见宋卿云哭的这些惨兮兮的,但又没有声音哭出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也没甚声音?这样难受看着?你是小哑巴吗?”那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可惜,宋卿云哭的更伤心了,但就是没有声音,那女人只好先把她抱了起来,带进了风满楼,一边安抚她一边让人来拿了些吃食糕点和软粥来,喂了宋卿云吃。

宋卿云默默地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就是不说一句话,她已经好久没说话了,她认真的一想,这几年也确实没怎么好好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逃亡,或者被凌辱殴打,没什么正儿八经说话的机会,竟然真的习惯了当哑巴。

那女人见宋卿云有所缓和,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卿云不答话。

“那你可愿来这风满楼营生?我必不会为难了你,在这你可以好好过日子。”

宋卿云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那女人赶紧解释道:“哎呀,虽说我夸你生的这样好看,你若能练的好琵琶,不愿作风尘女子也是可以的,你就做个乐娘,艺妓,卖艺不卖身,你这不留下来,我可都觉得委实可惜了你这样的苗子。”

宋卿云还是不答话。

“你再不说话,我可当你答应了啊,我给你安排个住处,明儿来找我学艺吧。”

“这儿的人都尊称我一句去妈妈,既叫我一声妈妈,我都是拿你们当亲孩子的,你虽然是个哑巴,也不用担心,有我捧,你肯定红。到时候,估计啊整栋风满楼都得靠你养活呢!”

宋卿云抬眼看了看曲妈妈,若有所思。

“你有名字吗?写给我也行。”

宋卿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容我想想,按规矩,你既是我捡回来的第十三个孩子,姓也没有,那就随我姓,以后,你就叫曲十三,可好?”

“嗯。”宋卿云点了点头。

曲妈妈瞬间睁大了眼睛,抓着曲十三的胳膊道:“你刚才……?”

“嗯,我是曲十三。”怕曲妈妈没听清,曲十三又说了一遍。

曲妈妈竟感动的要红了眼眶:“太好了太好了,一开始还以为捡到的大便宜要大打折扣,还好还好,不是哑巴,又要发了。”

曲十三:“……”

曲妈妈又问道:“我方才握你的手,你应当是有不错的琵琶功底,能学琵琶的应当不是太普通的人家,怎沦落到你成了无名无姓无父无母的流浪儿呢?”

曲十三又红了眼眶。曲妈妈一看忙道:“好好好,不问不问,你若想说再说,只要你以后好好练,给我挣点钱,我不会亏待你的。”

曲十三点了点头,起身到旁边跪下,郑重地要给曲知画一拜,曲知画忙扶了她起来。

“可别啊姑娘, 我再怎么也只是一届老鸨,同也是下九流,和你也是一样的。只是我既受了你们一声曲妈妈,便得养活你们,况且我也膝下无子,你们便是我的孩子。别看风尘女子,我们这最大的招牌,就是不想接客,便可以不接,因而啊,京城之人皆能以在风满楼有春宵之时为荣,这儿,可是这京城最顶级的青楼,姑娘们有挑客的权利,生了花柳病一类,我定当竭力医治。”

曲十三听了,更从心底佩服这位曲妈妈,孤身在京城做下这样一番生意还如此为姑娘们考虑的,当真是个好人,不知这样的规律会得罪多少贵人贵客,但看样子坚持到现在,还混出了别样的招牌,当真是不容易。

曲十三谢过了曲知画,曲知画把她带进了一个房间,房间不大,却有六个铺子,曲知画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姑娘,我给她起名叫曲十三,你们这比隔壁大些,再腾个位置出来给十三住。”

这时有一个姑娘不满道:“曲妈妈,我们这儿本来睡六个姑娘刚刚好,那有余的地方也不大,给姑娘们堆些东西也是恰好,要让她进来,这不比隔壁还挤的慌。”

“是啊是啊,还挤的多了,这多难过。”

“本来一边六个姑娘,这可太不公平了吧。”

“能不能让她出去……”

“够了!”曲知画喝道。

曲十三拉拉曲知画示意还是不麻烦了,自己睡个厨房柴房都可以。

曲知画摸摸曲十三道:“好了,没事,你就住这儿,我给你收拾出来。”

说着曲知画让那些姑娘们让开,把中间硬生生地空出了一个位置,其他两边各紧紧地挨着三个铺子。

“十三,你就睡这里。”

“不行!我决不允许!”一个姑娘突然把曲十三才放上放东西全都丢了出去。

“姜十一!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头牌,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曲妈妈!你不能那么对我!她可是占了我的地方,你为什么这么维护她!”

“够了,十三才来,受了很多苦,还小,你们多照顾她,姜十一,你好好地工作就行,别的,你别搞甚么幺蛾子。”

姜十一一甩门便冲了出去,其他人也不再吱声,又自己干自己的事了。

曲知画帮曲十三把东西都放好了以后,便出去了。才关了门,便有一个看上去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来找她搭话。

“哎,你叫曲十三?曲妈妈把她的姓给你了?那看来难怪十一生气了。”

“怎么了吗?我惹到她了吗?”曲十三便整理东西便道。

“是啊!可不嘛!十一姐可是风满楼的头牌,弹的一手好琵琶,曲妈妈的亲传弟子!曲妈妈最疼她了,平时什么都偏袒她,多给她些的。她刚才啊,一听到你姓曲,脸色都变了。还腾了她放东西的地方给你住,她平时可……”

“可什么?十二妹妹,你可别乱说,小心让十一姐听到了,有你好看!”

那个十二便不再说了。

开口的那个人叫赵十琴,是第十个被捡回来的孩子,是姜十一的得力爪牙之一,当然这是曲十三后来知道的,这屋子里,除了应十二,每个人都是姜十一的忠实爪牙。姜十一虽是第十一个捡回来的,年纪却是这个屋里最大的,而且是头牌,因为姜十一在,所以这个屋才大些,空的位置也都是姜十一的,所以曲十三深知,自己以后的日子也许还是并不好过……

不过,曲妈妈毕竟是除了猎户夫人对她最好的人,曲十三也明白为了自己曲妈妈宁愿得罪头牌,她想留在曲妈妈的身边,况且,风满楼有众多权贵来,是最好的机会和完成复仇的地方,所以,她必须留下。

继续阅读:第11章 残泥落花逢新柳,白羽显息绕指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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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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