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以为完了。
车夫被灭了口。
唯一知晓此事的章静语,又决计不会说出去。
栖身的歪脖子树足够粗壮,却并不是一颗能结果的。
从前逃过难,所以知道不进食能活五六日,不喝水能撑下三日。
还有三天的机会可能被路过的人救起。
崖壁山风凛凛,我怕自己不留神掉下去,便用腰带把自己和树杈绑紧,再时刻留意崖顶的动静。
但一连两日过去,始终无人经过。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第三日,下起了雨。
好消息:一时半会儿不至于脱水而死。
坏消息:雨水淋湿衣衫,我又疲弊交加,只觉浑身发冷,意识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见有声音在喊:
「阿芙,阿芙,总算找到你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
依稀看到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谢昀。
我在心里否定了自己。
谢昀那个病秧子,出门在外,又体弱无力。
怎么可能飞到山崖来救自己?
看来我真烧得不轻。
再度醒来,是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
床边人见我睁开眼睛,忙拉着我手,问有何处不适?
这人和谢昀长得一般无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谢昀久病身子文弱,眼前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
谢昀宅家一身书卷气,眼前人一袭劲装,发髻高束,威风凛凛。
「像,真像啊。」我喃喃自语。
对方眼里满是柔情。
俯身下来,将我紧紧拢入怀里。
「都怪我,耽误太久,差点就要失去你。」
我感受到胸膛熟悉的温热,和身上淡淡檀香气息。
11
这里是历州城外的偏僻田庄,是谢昀以化名买下的私密之地。
庄上的人全是陌生面孔的护卫。
消息被严密隔绝,无人知晓我在这里。
也是在养病期间,谢昀给我交了底。
原来,他的身体早在我来的三个月后痊愈。
这些年来病秧子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迷糊外人的把戏。
每天送去的汤药,都被他悄悄倒在房间内侧的暗渠里。
谢氏家产颇丰,不仅在历州,就是放眼周边郡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这样的家底,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瞩目。
所以他多年前便开始装病,鲜少见外人,将谢氏名下的生意,都交由吴伯打理。
之所以如此低调,原因只有一个:
他多年来真正做的事,不能为外人知晓。
「还记得教你读过的一句诗么?从此君王不早朝。」
谢昀揽着我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将头枕在他肩上,嗯了一声。
「记得,你说那是个糊涂的君王,日日贪图享乐,纵容奸臣祸乱朝纲,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
「如果当今天子也是如此,该当如何?」
我仔细回想。
从幼时受灾被迫流亡,到无力负担苛捐杂税被迫典身,再到鹤鸣寺亲眼所见受灾的流民。
我本身在普通田家,父母安乐乡亲友善,天灾之后州府不闻不管。
我在历州并未游手好闲,帮人守过摊也自己贩过货,到头来还是在苛捐杂税下被逼无奈。
还有鹤鸣寺的千百流民,他们与我当初的境遇,又有何不同?
我对他谢昀说:
「受万民供奉,却不为万民着想,这样的人不该坐在龙椅上。」
「你还教过一句话,我没忘:王侯将相,种都一样。」
谢昀被我逗笑,手臂在我肩头揽得更紧。
「我的阿芙,果然不一样。」
那天,谢昀还说了好些事情。
他说当初性命垂危,就是遭遇意外受到重伤。
还说章静语一家虽是表亲,但并不亲近,只是近年章家生意不济时,出于亲戚关系帮过几次。
后来章父,也就是他的舅舅,得陇望蜀,把他当作摇钱树。
谢昀断然拒绝,更少联系。
没想到趁他不在,章静语竟然找上门,甚至还敢痛下杀手,对我不利。
谢昀说到此处,不免后怕。
「阿芙对不起,若是我早早实言相告,或许你就不会遇险。」
「可我又怕你早知这些,免不得每天担惊受怕。」
「又自私地害怕你被吓到,离我而去。」
我的脑袋再往谢昀颈窝里蹭了蹭。
「我不是经不起风雨的花草。」
「青楠你忘了吗?我是与你并肩而立的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