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叶浮生脸上,他睁开眼,所见先是一片昏黑,慢慢才有了些许轮廓。
杵着刀的右手已经发麻,叶浮生在最后一刀落下时已经气力用尽,体内“幽梦”好生发作了一回,竟然就这么站立着陷入昏沉,若非四下无活口,恐怕他已经下黄泉了。
周遭已经陷入昏黑,依稀可见数个影子横七竖八地倒落在地,叶浮生正踩在一具尸体背上,断水刀自上而下将其钉在了地上,至死不能逃脱。
他拔起刀,将这具尸体翻过来,仔细搜索了一下,扒下了尸体的腰封。
这腰封有掌宽,在并不十分粗壮的腰身上绕了三匝,叶浮生将其割开,从中扯出一条长长的绢布,薄如蝉翼,上头被人精心绘制了一幅复杂详细的图案,还伴随着一些蝇头小字。
这条绢布是由七封地图组成,从西川边关雁鸣城至中、西交界伽蓝城,沿途七城的城防布局图俱在其上,划分清晰,绘制精细,连重要的山水险关都没有放过,其中伽蓝城外的问禅山更是被朱笔圈起,仿佛画地为牢。
这样精密的城防布局图泄露出去,必定将成守将最大的噩梦,也会成为敌军最珍贵的宝贝。为了这七城布防图,异族不晓得暗中筹谋了多久,搭进去多少人力物力,换得薄薄一条绢布,只为兵临城下势如破竹。
贩夫走卒、行商难民、逃兵俘虏……叶浮生心里迅速闪过这些人的面目,然后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勾唇冷笑:“呵……死得不冤。”
眼下光线昏暗,常人要想清晰视物十分艰难,叶浮生却因“幽梦”毒发导致目力生异,将绢布内容认认真真记在了脑子里,然后将其凑近火焰点燃。
火光刺眼,叶浮生闭了目,一面将内力凝于双耳注意着周围动静,一面屏息查看自己的情况。
半日厮杀,他虽然没受伤,内力却有耗损,对“幽梦”的压制愈发力不从心,纵然有孙悯风临走时留下的药丸撑着,怕是也顶不过这两三天了。
他带人来到雁鸣城已经是第三天,有郑太守亲书和信物为引在静王旧部的密网里撬开口子,又有掠影、暗羽在暗中动作相助,叶浮生很快在边关暂时立足,与守将搭上了线。
守将陆巍乃先帝大将陆知寒长子,其父曾任瑜州城守将,镇守北疆一方,他少年时便从军入伍,拼搏了这些年,正值而立已得新帝重用,奉命镇守雁鸣城;其弟陆鸣渊师从南儒阮非誉,在三昧书院少有才名,于江湖上也颇有几分势头,他日不管修文习武还是科举入仕,都必成其兄助力。因此陆巍在这雁鸣城可算是说一不二,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没说个“不”字。
好在他为人虽有些强横,做事却很讲道理,镇守雁鸣城这几年来并没出过什么岔子,不管巡抚还是暗探都对此人少有非议,算是楚子玉看重的臣子。
叶浮生还做掠影统领的时候,没少看到过关于陆巍的情报,但真正跟他打交道还是头一次,尤其他现在不是代表天子的掠影卫,而是……早该亡故的静王之子,楚尧。
已经“病故”十年的小侯爷再度出现,还是以“掠影卫”的身份,陆巍本不该相信。可是城中本来对他阳奉阴违的静王旧部在短短两日之间洗牌重组,尽数归于“楚尧”手下,还有掠影卫携天子令牌现身,不管是身份或者手段,都容不得陆巍不信。
何况,他带来的消息更让陆巍心神巨震。
异族近日异动,陆巍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对方的动静还没触及警戒底线,他虽加派人手注意,却也不能擅自动兵,否则一旦发生误会,很可能造成边境战事,殃及百姓。
他没想到,这表面的异动只是幌子,祸心已在暗处恣意生长,伺机而动。陆巍不傻,得知情报之后就开始暗查奸细身份,有叶浮生带来的暗探,再加上静王旧部的助力,原本泾渭分明的城中势力悄然拧成了一股绳,聪明的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各自行动起来。
今日后晌,奸细终于按捺不住,遣心腹混入行商队伍,意图将精心绘制的城防布局图带出边关,送到异族手里。有暗探相助,陆巍本没打算让这些狗贼出城,想直接将其拿下扭送奸细面前,人赃并获一同归案,却被叶浮生拦住。
“城里可不止他一个奸细,我们时间太少只抓住了几条尾巴,将军此举确实无错,但还得长线钓大鱼……放他们出去,然后封锁全城就说查到异族探子入内,要严加搜查,叫那些家伙个个不得心安,按耐不住的自然会露出马脚,如此一来顺藤摸瓜,何愁不能将其一网打尽?不过,将军届时还得留几个活口,毕竟有了饵,才好做陷阱。”
陆巍为这话中的阴狠之意所慑,只是尚有一点不得大意:“那些狗贼带走了七城布防图,倘若落到异族手里,与城门大开又有何异?”
叶浮生冷笑:“我让他们出城,却没说让他们活着到异族的地盘上……大楚的任何东西,都得留在大楚的土地上,包括他们的命!”
有“楚尧”这层身份在,纵然静王旧部之中已有意见分歧、各怀心思者,也不会有人在明面上给他难堪,叶浮生也不奢望他们忠心耿耿拧成一线,只要借机肃清其中隐患,杀鸡儆猴,重整军政,去鬼蜮之辈,留丹心之人。
与盈袖摊牌、跟掠影接头,便意味着西川的暗卫势力对他敞开方便之门,纵然身份所限遭到警戒猜忌,不能随意调遣人手,却能借机将暗网张开到极致,对叶浮生来说是这十年来的家常便饭。
更何况,楚惜微与他互换身份,带来的这支百鬼门精锐任他使用,是现在叶浮生手里最锋利的刀。然而他为了给楚惜微留后路,不能将楚尧相关暴露在这些人面前,就干脆将其安置在陆巍身边,对方是个聪明人,也是现在不能出任何差错的人,好钢用在刀刃上,正是时候了。
奸细前脚出城,叶浮生就带了一小队暗卫悄然跟上,发现他们到了城外就分路,行商往北去,奸细径自往西。
该追哪边不言而喻,然而叶浮生眯了眯眼,分兵两路,让副手带人去追奸细一行,自己则带了剩下几个人跟上行商。
这队行商共计二十八人,看似平淡无奇,所运的货物也并无犯禁,在官道行走半日,就连叶浮生手下的暗卫都有些怀疑自己多心,可叶浮生一直很沉得住气,看着日头渐西,周遭车马人迹少了,行商忽然有了异动——车马仍在,半数人却陡然离队,弃官道入了小径。
暗卫精神一振,叶浮生却只让他们去追,自己仍跟着剩下十四名行商。
果然,等到人数分散之后,这十四名行商估摸着追兵已经被“弃饵”引走,便再行一段距离后,弃了车马冲进山野,朝西边方向赶去,
他们施展开身法,叶浮生瞧得分明,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探子,而是被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客。
他再无顾忌,于这苍凉荒野将他们截住,一人一刀横于道前,把生途断成死路。
叶浮生烧掉了绢布,又将可能泄露情报的物件都搜了出来,统统烧了干净,不知何时起的风助燃火势,也带来了一丝冰冷的味道。
火光明灭间,一道寒芒乍起,从背后抹向叶浮生的头颅,他身躯陡然俯下,右脚顺势后扬踢中来人手腕,借力拉开两人距离。
他转身面对来人,那是一男一女,都身着连帽斗篷,高鼻深眼,肤色偏深,头发微卷,是西南关外异族的模样。
女人手里是一对日月金轮,男人拿着的则是一把刃身弯曲的长刀,适才逼向叶浮生的一道寒芒就是出于刀下。
看到满地死尸,两人脸色都不好看,男人拿异族土话骂了句什么,抬刀对准叶浮生怒喝两句,后者却毫无所觉,连神情都没变一分。
女人眯了眯眼,开口竟然是流利的中原话:“好哥哥,你杀了这些人,我们可不好办了……将东西交出来,阿蔓达一定在首领面前替你美言两句。”
叶浮生微微一笑:“阿蔓达,好名字。”
“阿蔓达”是异族的土话音译,代表“晨曦之花”,她又生得美姿容、练得好武功,早早被首领看中,能上战场也能爬床,手底下掌了半数异族杀手,可谓风光了。
阿蔓达笑靥娇美如花,可叶浮生下一句话,却让这花容顷刻凋残。
他的笑意倏然一收:“可惜你不配。”
阿蔓达脸色一变,就见他朝地上刚刚熄灭的火光扬了扬下巴:“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那火星之下不过焦黑余烬,男人目眦欲裂,阿蔓达唇角的笑慢慢回落。
“是我意外了,他们拼命奔至此处被我截住,却不思逃跑只是全力以赴,根本就因为你们约好接头的地方便是这里。”叶浮生提起断水刀,“可惜你们来晚一步,东西没了,人也死了。”
“不,还不算晚,你还活着就够了。”阿蔓达的日月金轮在手中一转,目光像关外大漠上色彩斑斓的毒蛇吞吐信子。
下一刻她话锋一转,快速说了句异族话,那男人身随刀转欺近叶浮生,寒芒旋斩他的脖颈!
刀刃细长弯曲,血槽里还残留暗红痕迹,不知渴饮多少人血,男人眼中闪现嗜血之色,可是一刀横过,手下却没有割破血肉的感觉,反是自己喉间一凉。
叶浮生看也没看这具倒下的尸体,断水刀荡开日月金轮,刀尖直逼阿蔓达咽喉!
阿蔓达的一对日月金轮锋利无比,日轮似骄阳周生利刺,月轮如弯钩刃面极薄,向来割喉断首易如反掌,现在却被一把厚重的宽面长刀生生拍开!
阿蔓达脚下连退欲逃出刀锋所指,无形的刀气竟然纵横成网密布四周,将她整个人都锁在刀风之中,手臂甫一伸出便被劲风割开,皮开肉绽。
她只能一咬牙,日轮翻转护于面前,月轮自手下飞射而出,化成一道犀利寒光直扑叶浮生。趁对方挽刀击飞寒光的刹那,阿蔓达不退反进,日轮也从手中飞出,旋转割向叶浮生头颅。
叶浮生眼睛发花,耳力却灵,断水刀自下而上插入日轮中心空隙,顺势一转,日轮向来处反扑回去,断水刀也如附体之影紧随其后!
此时月轮已经飞回阿蔓达手中,她身形一动,于半空中生生接下日轮,双手一交一错,双轮一开一合,将断水刀死死锁在日轮空隙中,月轮顺着刀身旋斩而下,眼看就要剁下叶浮生持刀的手!
叶浮生忽然松了手,身躯蓦地后仰下沉,一手撑地,双腿一扬,右脚在寒芒吞吐的光影中插入,顺着月轮旋转方向一勾一抛。阿蔓达只觉得眼前一花,月轮就被远远抛飞出去,成了天边一闪即逝的残月。
下一刻,她的胸腹挨了重重一踢,正好落在日轮上头,将其与断水刀震脱开来。日轮去势未绝压在阿蔓达身上,断水刀却落回叶浮生手里,人与刀化成了一道残影,直取阿蔓达咽喉!
就在这时,一箭破空而至,叶浮生不敢轻慢,刀锋于电光石火间反手回援,甫将箭矢扫开,又有连珠三箭破空而至,分别锁定他的头颅、手臂、腰腹,显然是算准了他挡下第一箭的所有动作反应,对战机把握不可谓不精准!
叶浮生将刀一沉一起,“长虹”逆势而上硬生生劈开三箭连锁,却见第五箭已奔至胸前!
这一箭就像附骨之疽,叶浮生眉头一皱,撤步准备闪避,背后却劲风突起,阿蔓达见机不可失,日轮乍然出手,他的背上顿时开了一条狭长血痕!
痛色在叶浮生脸上一闪而过,他反手一刀劈向阿蔓达脸上,若非后者避得及时,这一刀就不是卸掉她一条胳膊,而是把头都劈成两半。
片刻迟滞,利箭已经入肉,箭矢附着的力道极大,去势未绝地将叶浮生钉在背后山壁上,涌上喉头的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将本来就玄黑的衣襟染得更深。
阿蔓达惨叫连连跌坐在地,抖着手在左肩断口点穴止血,她又痛又恨,捡起掉落在地的日轮就向叶浮生当头劈下!
一声断喝破风传来,应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说的也是异族话,阿蔓达右手在半空生生一顿,脸上青白交替,竟然一咬牙又将日轮挥下。
“铮——”
又一箭破空射来,这次直直射中阿蔓达手中日轮,劲力将其震得一偏。叶浮生忍痛抬头,目光越过阿蔓达,去看那纵马疾驰到近前的人。
来人不过三十多岁,身着皮衣轻甲,背负箭囊手握长弓,腰间配着马鞭和短刀,撩开兜帽时露出了一双鸳鸯眼。
长鞭抖擞而出,绞住阿蔓达的脖子,勒得女子不得不向后退去。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蔓达,冷冷说了句什么,哪怕阿蔓达依然满脸不甘,却不得不含恨点头,似乎对他十分畏惧。
解决了阿蔓达,男子才从怀中取出纱布伤药扔了过去,翻身下马走到叶浮生面前。
他扫了下叶浮生胸前箭伤,一手掐住那苍白的下巴细细摸索了两下,没找到什么破绽,这才沉下目光,用中原话开口道:“永乐侯,幸会了。”
叶浮生瞳孔一缩。
十年前宫变之后,楚子玉登基为帝给“暴毙”的堂弟楚尧追封侯爵虚衔,谥号“永乐”,然而知道楚尧还活着的人不多,晓得他就是“楚尧”的人更少。
思及适才惊魂五箭,能把叶浮生逼到这个地步,必须得了解他的武学,或者了解楚惜微,而要兼顾这两点,最有可能的便是注意楚惜微许久的暗羽中人和跟随他一路到此的百鬼门人。
若是前者,代表了暗羽之中已有内患,若是后者,代表了楚惜微身份泄露,百鬼门很可能不再是他的退路,而是死局。
叶浮生心里猝然涌上后怕——若这次来到此处的人不是自己,是真正的楚惜微,又将如何?
他心念急转,面上冷笑一声:“你是谁?”
男子微厚的嘴唇缓缓勾起:“我叫赛瑞丹。”
赛瑞丹,在异族语里是“箭”的意思,能拥有这个名字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每代的各族狼王之首,箭术冠绝关外,能统领其他狼王及其部下,可谓位高权重。
正因如此,若只是一次情报接头,绝不会劳动赛瑞丹大驾,除非有比七城布防图更诱人的饵,比如……关系到西川静王旧部的永乐侯。
皇家阴私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一旦漏了风声,又是在这样的局势当口,就像千里之堤被凿出蚁穴。永乐侯被擒,宫变之事被揭露出来,刚开始整顿重组的西川静王旧部必起波澜,诸般阴谋论调注定甚嚣尘上,首当其冲的边关军政恐怕再生枝节,如此一来受影响最大的是谁?获益最大的又是谁?
叶浮生眉眼微敛,赛瑞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确定他对“赛瑞丹”三个字毫无反应,又思及情报上书“楚尧大难不死逃至中都,改名楚惜微隐居百鬼门十载,未与关外人交流,不通异族语”,这才放下警惕。
阿蔓达满脸阴狠地过来,半身血迹斑斑,声音带上十足恨意:“狼首,他杀了我们的人,又烧毁了布防图,为何不宰了他?”
“我得到情报,埋在雁鸣城中的探子已经因为这次行动暴露了自己,全部成了弃子,现在要从别处得到布防图,已经来不及了。”赛瑞丹松开手,“萨罗炎将军有令,把他活着带回去。”
阿蔓达右拳紧握:“那就废了他的手足耳目,不然他多听多看,倘若逃脱了走漏消息怎么办?”
“他不懂我们的话,将军也有事情要跟他谈……我知你有怒恨,但此时不可先报私仇。”赛瑞丹看向叶浮生,“永乐侯,我这一箭虽然要不了你的命,可是伤了心脉,若是你再妄动内力,届时心脉寸断就别怪我了。”
叶浮生哼了一声,带动伤口一抽,额头冷汗淋漓。
赛瑞丹对他的状态十分满意,搓掌成刀将箭矢从中截断,将叶浮生从山壁上放了下来,然后快速点穴止血,保证他死不了也动不得。
“走!”
等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四下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才有一个匍匐多时的影子从草木丛里站起,来到了那面染血山壁前。
坤十九,西川掠影卫中仅次于乾十二的掌事者,这次受乾十二密令暗中跟随“楚尧”一路来到雁鸣城,无论百鬼门还是暗羽,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影子。
他今天追着“楚尧”一行出了城,眼见他们分兵追赶奸细,自己落后一段距离以免被发觉踪迹,锁定“楚尧”不放追至此处,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变故。
坤十九不在乎“楚尧”的死活,却不能不警惕他身份泄露又沦落敌手之后,会对西川造成的影响,以及……将他出卖给赛瑞丹的人,到底是谁?
诸多想法萦绕心头,坤十九神色凝重地拔出了那支嵌入山石的断箭,果然在箭头上看到了狼首刻纹。正欲转身离开之际,他的目光不经意下落,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几个小如蚊蝇的字,倒着刻在石壁上,字迹间残留血迹,坤十九陡然想起“楚尧”被带走时朱殷斑驳的左手,本以为是在战时所伤,却原来是聚力于指尖生生于石上倒刻留字,借着身形和血迹将其遮掩。
坤十九陡然心惊,这个地方荒凉得很,鲜少有人经过,就算出现人影,也怕是双方探子,稍有差池就要把线索暴露敌前,除非“楚尧”能确定有正确的人可以及时看到它,比如……坤十九自己。
他怎么知道自己藏身在此?抑或,掠影的行动安排一直都在他预料甚至掌控之中?
坤十九忍下惊疑,仔细辨认着这些刻字——杀戴修成,提防邢达。
西川暗羽副管事戴修成,雁鸣城太守邢达。
前者奉盈袖之命率西川暗羽势力与“楚尧”合作,是其目前最重要的助力之一;后者乃静王旧部,是“楚尧”来到雁鸣城后交往最密切的人,若无他奔走调遣,“楚尧”想在两日之内集结此地静王旧部的势力并不容易。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又将这面山壁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没发现什么,这才用刀刮去字迹,收起箭头和那名异族男子的头颅,重新潜回夜色里。
这一厢得了线索,那边叶浮生正在闭目调息。
赛瑞丹这一箭着实凌厉,竟然生生穿透他的护体刀气,若非叶浮生在关键时刻用了缩骨功,使箭矢贯体看起来伤及心脉,实际上是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插入,只伤了皮肉筋骨,并没危及要害。
那些涌出来的血,是叶浮生自己拿内力催出,佯装了重伤无力,再加上赛瑞丹身为狼首,多年来未逢一败,对自己的箭术太过自信,才让他骗过了这一回。
此时,他被赛瑞丹劫持在马上,装作神志昏沉,实际上正屏息听着这两人的谈话。
他们对楚惜微所知甚详,连对方不通异族语这点也知道,故而无所顾忌,肆意谈论着异族军中安排。
“今日传来消息,卡伊诺偷袭成功,已经拿下了问禅山。”
“既然如此,让他即日率军回返,由我亲自带人奔赴问禅山,先取下伽蓝城,如此一来扼住西川七城退路,不愁瓮中捉鳖。”
“葬魂宫主那边可有消息?”
“尚未……”
“……”
掐头去尾的谈话,杂乱无章的线索,都被叶浮生收进耳中记在心里,极有耐心地抽丝剥茧,梳理出有用的情报碎片。
夜深风寒,丹田内时冷时热,平时最难耐的“幽梦”到现在却成了叫他维持清醒的良药,叶浮生不动声色,闭着眼睛静静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