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顺的发梢，短短的眉毛，像是半天等不到陆易回应，他垂拉着眼角，语气带了些委屈，“我真的不骗你。”
他垂拉着的眼角仿佛带了软刺，在陆易心上挠了一下，带出红色的抓痕。他不忍心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那眼角，指尖却碰到了冰冷的窗玻璃。
麻木、冰冷的触感，戳过的地方留下一团雾气，又慢慢散开。陆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冰冷的指尖缩回来，用力地撩了把半干的头发。
雨下了一夜，把太阳洗净再送上来。
带了点微寒的晨光里，剧组一派祥和，拉起红色横幅，正式开机。
乔楚生转过头去，身边站着的女主角，化了精致的妆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高领卫衣勾勒出美好的线条；她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在阳光下，乔楚生仿佛能看见她笑靥上的绒毛。
阳光把篮筐照得发光，地上的湿漉很快就会蒸发干，昨夜的大雨不会有人再特意提起。
可有些东西是有记忆的，比如被张震砸碎前的摄像机，比如酒店走廊的监控录像。
网上流出一段看不清脸的监控录像，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女人，上身黑色皮衣，下身是白色，看不清是裙子还是裤子。
他们进了一个宾馆房间，好久之后，男人才从房间里出来，去了斜对门的房间。
一开始的词条是“王贺女友”，后来由扒出身形和白衬衫，证据指向剧组目前唯一女主演，“曼月”。
王贺的粉丝不满意，揪着证据，说这个身高怎么也不像自家哥哥，又从黑夹克引到“乔楚生”身上。
互联网也是有记忆的。
网友实在神通广大，还扒拉出两人初一时站在学校门口值日的老照片，营销号不知道是不是收了谁的钱，大规模地把“夜会”、“拐带”等词往“青梅竹马”、“终成眷属”上面带。
甚至有一大堆人忽然出现，来祝福他们，说什么十几年的爱情很感人，祝他们从校服走到婚纱。
本来就是要合作电视剧男女主角，双方公司包括导演，都没有要主动压新闻的意思。
王贺又开始阴阳怪气地怼他，乔楚生心里头有些烦，隔了好几天都不想看手机。
上一条微信还停留在几天前，是他自己发的那条“我不骗你。”
他手指点了点陆易的头像，点进了陆易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之前的好多东西都删掉了，现在是非常社会精英的模式，只是转发了一条关于管理者心理学的内容，时间还是三天前。
“唉。”乔楚生叹了口气退出来，点开对话框想发点什么，却发现上框奇迹般的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导演喊他了，乔楚生把手机交给张震，脱了外套开始准备拍摄，没看到对方发过来的“我到这边开会，顺便来看看你。”
这是这部青春偶像剧里唯一的吻戏，还是吻脸颊。男主刘川枫第一次和女主谢淑云约会，两人脱下了训练的球衣，都是第一次约会，笨拙地穿了极为正式的衣服，束手束脚地坐在咖啡厅外喝牛奶。
按照剧本，天性豪迈的谢淑云要故意发嗲，让刘川枫喂她蛋糕，得到“你自己不是有手吗？”的直男回答，狠狠地把男主拉过来，却轻轻地在他右脸上亲了一下。
马导要求，女主要豪爽中带着半分羞涩，男主要憨楞着带着些许调皮。前几天的戏大都没有这样亲密接触的，在球场上硬碰硬，乔楚生本身就跟梁曼月能比对上，NG次数没有那么多。
“你们是第一次接吻，OK？整得跟个社会大姐似的，你不是小太妹，OK？曼月你怎么回事？你这样子去亲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出来卖的强吻小处男。还有你乔楚生，你又不是死的，跟个木头似的！”
马导吧唧了一口烟，鼻子里冒出气急的烟雾，他拍戏极为严格，抠细节抠的很细，常常抽烟，故被称为“马鼻冒烟”。
可乔楚生此时没法欣赏早有耳闻的“马鼻冒烟”的景观，因为曼月在听到马导这句气急败坏的话后，明显地低落了情绪，她试图用葱茏的睫毛掩住那低落，僵住的身体却出卖了她。
联想到前几天在她身上发生的事，乔楚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搭上她背，摸摸她脑袋，试图让她宽慰些。
感受到这份温暖，曼月转过脸来，跟乔楚生相视一笑，被骂骂咧咧的马导打断。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真谈恋爱了？你们两个谈恋爱了，可谢淑云和流川枫没谈恋爱，给我搞快点，重来！快点快点！”他气得站起来，鼻孔冒着抽过的余烟，把烟蒂砸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碾上去，以此泄愤。
连拍了好几条，马导抽了好几根烟了，才放他们过。所有人拍了拍手，均松了口气。
大家都在专心工作，没人发现，一身黑色便服的人，扯了扯卫衣帽子，鱼儿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人群。
跟他来时一样。
“乔先生，小陆总来了，在车里等您。”张震手上捧着他的手机，悄悄凑到乔楚生耳边说。
他只有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怕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等久，乔楚生披了外套就往外走，没看到身后曼月疑惑的目光。
拉开车门，车后座里，陆易靠坐在那里，带帽的黑色卫衣，松散的头发，手上拿着一盒草莓蛋糕，像个等男朋友的大学生。
“阿易。”乔楚生坐上来，拉上车门，车里登时暗了许多，他注视着那人完美的侧脸，却从那柔和的线条中看出一丝紧绷的冷冽。
他知道，陆易肯定看到新闻了，但陆易没有说一句，甚至都没问一句梁曼月是谁呀。
要是在平常，陆易肯定二话不说就到剧组来看看他跟梁曼月到底什么情况了。
他到底性格在哪里摆着，不可能一夜之间真的蜕变为无欲无求的商业精英，但他半个字也没问，乔楚生不免的有点心慌。
他猜测到，陆易太忙了。陆易姐姐早就说回国回国，却迟迟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