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说，实在是这个剧组也没什么流量爱豆，可是那个人说给我钱……别别别，别捏我，他用了变声器，我我我，不知道是谁，我真的只是个蹲点的，我可以给你看我工作证……”那个记者慌不择言。
“滚。”张震丢下一句话，“等等，把内存卡交出来。”
把梁曼月送回了她的房间，乔楚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口。
“要报警吗？”窗帘拉得紧紧的，把如帘般的雨窗隔开，椅子上的乔楚生双手交握，神色有些阴鸷，他吞了吞口水，又用手去抹鼻尖，吸了口冷气。
“不要——”女孩呆呆地，听到他吸鼻子，还是转眼看去。椅子上的男孩搓着手，湿发贴着额头，白色的短袖全都湿透。
他像是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狼狈、发冷；却也像是篮球场上走下来，青春、纯洁。
身体还在发疼，梁曼月动了动腿，把脸别过去，嗡着声音叫他走。
“你不去医院的话，我给你买药吧……”乔楚生对于她的遭遇表示不忍心，毕竟是同行，而且还是老同学。
于是咬了下唇，凉冰冰的，拳头握起又松开，乔楚生在跟自己较劲。
“你走吧，别管我，求你了。”
“可是你……”乔楚生欲言又止，却被直接打断。
“没有可是，乔楚生。”女孩转过脸来，睫毛上盈着泪，顺着脸颊向下滚，砸到枕头上，“谢谢你，但是你现在必须走了。”
酒店的床头灯照着女孩的脸，线条柔和，可乔楚生却感觉到了柔和骨下的锋利劲；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就算现在埋着头哭，还是昂着头的，那眼泪淌下来，也是带着高傲的温度。
“那你好好休息，如，如果需要我……给我打电话，我马上来。”僵持良久，乔楚生还是站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盖，轻声劝她，嘴唇微颤着打着磕巴。
他轻轻帮她带上门，把安静和哭闹留给他，把尊严和羞耻留给她，把发泄和沉默留给她。
裤子湿透了黏在身上，重了好几倍，固执插兜的手暗自向上提着，乔楚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的地上开出点滴水花。
他接近而立之年了，自然知道，为什么不能去报警，为什么不能去医院，为什么这个女孩流着血却连明天告假都不能。
受害者没有罪，可是人人都有一张嘴，他们在网络上肆意杜撰，借着各种新闻发挥脑洞，把有的没有的，全部发挥成自己的恶毒想象。
艺人不可以有污点，因为受害者也可以有罪。
活在四面八方的机位窥视中，所以只有被不被发现，没有你到底做没做。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笔记本的开着，桌前的人却有些呆滞，他的思绪跟着雨滴跑，散开又聚拢，沉不到眼前的工作中。
眼皮跳了跳，游鱼一样的眼睛失去焦距，他拿着右手去揉鼻翼，皱起了浓黑的眉毛。
“叮咚”一下，正在发呆的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心不在焉地拿起来一看。
握着的手机差点掉下去，拿稳了，陆易的手有一丝颤抖，顺着号码拨过去。
“喂，小陆总——”司机小张的声音传出来，多了一丝低沉。
“是谁？”他几乎是咬着牙在问，没拿手机的左手握成拳头，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吊着一丝不安心。
“您放心，不是乔先生。”
“……所以是谁呢？”
“是曼月，那个女主角。震哥之前调查的情报是还没进组，想来是有人故意放的假消息，或者是真的就提前了，或许他们上次的计划被打乱，这次就提高了警惕。”
深呼吸一口气，陆易看着窗上泪一样的雨水，扣了扣桌面，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所以，跟警方联系了吗？”
“难就难在，我们无法出面了。因为——”那边停顿了两秒，“因为，我们的人还没有去，乔先生他，先去了那边。”
“嗯。”陆易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不难想到那通来自‘妈妈’的电话，究竟是谁打的。
“嗯……现在呢，现在他怎么样？”
“受害者，被乔先生，带回去了。她本身是女明星，我估计是不愿意出面的。”
“乔楚生呢，他怎么样？”
“据震哥说，乔先生，把曼月带回房间之后，没一会就回自己房间了，您放心。”
“并我不是说这个……”陆易揉揉太阳穴，有些疲惫，“我是说，他带着那个女孩回酒店，路上有没有人拍到？”
“有一个，被震哥逮到了，乔先生他去的时候，震哥一路跟在后面的。正好逮到那个小子，确实是个蹲点的，估计有谁提前叫好的，可幕后是谁他真说不出来……”
挂了电话，陆易用手腕蹭了把发痒的脸颊，犹豫的手指在通讯录“乔楚生”那一行上下滑，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点开微信，跟他的聊天记录，上一条还是对方发的。
“我不骗你。”
是因为张震告诉陆易，乔先生有时候赖床，又怕训练迟到，就会不吃早饭。
知道后，陆易于是拐着弯问他早上吃的什么，问了两句，乔楚生就开始露馅，却还非得扯着脸跟他绕，笨拙地想把谎话圆回来，真以为这样就能骗过他。
还信誓旦旦地发什么“我不骗你。”
可陆易当然不好直接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昨天、今天都没吃早饭了。
乔楚生会怎么想，觉得张震是安排去监视他的？
可是——陆易有些失焦的目光投向黑漆漆的窗外，灯光把黑色的窗户照成了镜子，雨光中朦朦胧胧仿佛站着一个自己的影子，漆黑的、湿漉漉的，唯有那目光，一样的空洞。
手机黑了下去，陆易眼睛一片迷蒙。
黑色的窗外，一瞬间出现了心里的那个大学时期的乔楚生，略带稚气的乔楚生站在他眼前，上挑着圆润的笑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水光，笑出了弯弯的卧蚕，跟他说：“真的！我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