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认生,而是面对一大家子人他会觉得疲累。
他实在是身心俱疲了。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这栋房子安静下来,越发显得空旷。
整座宅子都已经沉睡。
灯光尽数熄灭。房间里到处都是牛奶的香气。周文谦的脚步匆匆的,却因为不想打扰小哥哥,不发出一点点脚步声地穿过回廊,在唯一亮着灯的卧室前停下来,轻轻敲门。
里面的人并没有回应。周文谦站了一会,凝神依稀听见里面,很轻的,但是非常温暖厚重的嗓音。
小哥哥似乎在念一个故事。
“……他到达村子的时候啊,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城堡所在的那个山岗笼罩在雾霭和夜色里看不见了,连一星儿显示出有一座城堡屹立在那儿的光亮也看不见。他站在一座从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对着他头上那一片空洞虚无的幻景,凝视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杨梓墨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念完最后一个字,将那收音完美的合拢进唇齿之间,轻轻地微笑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白嫩细腻的手,轻轻给自己盖上被子,并把自己的眼睛捂住,隔了一点点空气,只能感觉到眼睛转动带来的微微热气。
“要乖一点啊,睡觉了,我们梓墨。”
手掌之下传来细细的笑声,他抿着薄薄的嘴唇,一双吊起来的单眼睛不妥协地睁着。
“唉……我们梓墨睡着了——”略带着一些哄骗意味的,少年低下头,弯过长长的眼睛,睫毛流淌下来一丝潋滟的光芒。
“睡着了——”手掌完全落了下来,轻轻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安静安静的弯着唇角,一点也没有睡意地微微翻身,终于决定不再欺骗自己。
少年叹了口气,似乎是没辙的眯了眯眼睛,又弯过唇角跟他努力做出一点严肃的表情:“杨梓墨啊,你如果再不睡觉的话,就会长不高哦。”
站在门外,周文谦沉默着,心里是有点害怕的,也不知道小哥哥究竟在做什么。
于是他怯生生的终于伸手敲了敲门:“梓墨哥,牛奶来了,你要不要喝一点牛奶啊。”
过了小一会儿,终于传来了杨梓墨有一点疲惫的声音:“你进来吧。”
翻了个身,杨梓墨刻意避开少年有些稚嫩脸孔上对他投射的犹疑有带着那么一点,探究的目光。
他伸出手接过滚烫的牛奶,回身放在写字桌上,忽然跟他闲聊起来。
“文谦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喝牛奶啊?我猜,你早上的牛奶,全都倒进那盆盛开的玛格丽特玫瑰里了吧。”
“啊?”周文谦愣了一下,鼓着腮帮有些郁闷地望着他,并没有多余的话,皱皱眉把身子侧过去一点。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纵使这些日子装出来一副井井有条的,挺会照顾体贴人,还很像那么回事的模样。
也只是一个天真肆意的,有点小脾气的孩子而已。
“文谦。”他看着那小小的,皱成一团的身影,像一只皮毛不顺的小猫,安静的,浑身都是倒刺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失笑。
“你要不要也喝一点牛奶啊?过来把牛奶喝了吧。”杨梓墨看了一眼周文谦,偷偷笑了一下。
小孩儿背对着他,双手不安的放在一起绞着。
“哎呀,不行呀,这是给哥哥的……”
“嗯,”杨梓墨笑了笑“过来坐吧。”
这是小哥哥第一次对他这么亲近。周文谦犹豫了一下,还是欢天喜地的跑过去,一点也不认生的坐在杨梓墨的床上。
亲亲密密的挨着半躺着的杨梓墨。
小哥哥的身上有DiptyquePhilosykos的那款非常冷门的无花果的气味。
这款香很特别,前调像是青涩果实掰开后的气息,又像是无花果新叶揉碎出来的汁液,非常自然。
这时候小哥哥身上的香味是中后调,木质元素与多肉果交织着包裹着你,甜蜜撩人却不过火。到了后调,无花果的味道会变得柔和,混合着每个人独特的味道。
就好像是阳光下成熟的绿皮无花果,泛着浓浓果肉香,鲜嫩饱满好像随时准备咧开嘴露出奶白的果肉。
在阳光的炙烤下叶脉蒸腾出青香,忍不住掐下一片,乳白色的汁液从截口处渗出,青涩透着奶香。此时咬下一口无花果,从嘴巴里滋滋溢出甜香。
小哥哥就好似是这样的人,这款香跟他很搭。
“哥哥,你好香呀。”周文谦闻着小哥哥身上香水淡淡的气味,是好闻的。不由得凑的更近了些。
他知道这款无花果留香时间不长,于是抬起来脸来做出一派天真的样子,问小哥哥:“梓墨哥,你喜欢在睡前喷香水吗?”
“不是,”杨梓墨垂了垂眼,“我母亲喜欢。”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哥哥。”周文谦知道自己问的不太是时候,怕是戳了杨梓墨的痛处,连忙道歉。
但杨梓墨沉默了一会:“没关系的。”
“日子总得过下去啊,你说呢。我需要面对他……然后继续好好的,漂亮的生活。”
两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坐了一会儿,确认对方没有动静了,杨梓墨轻轻地站了起来。
“你睡不着吗?要不要跟我一起睡一会?”杨梓墨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由自主的对周文谦说。
“可以吗,梓墨哥。”周文谦语气很兴奋,眼睛晶亮亮的,一脸的期待。
“当然,”杨梓墨顿了一下,“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这可是你家啊。”明明我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孩子。
但周文谦还是局促的摇了摇头,但他似乎是有些期待,或许也有一些别的原因。轻轻的抱了自己的小被子来,在杨梓墨身边躺下了。
他安安稳稳的躺在杨梓墨身边,还是侧过头轻声的问杨梓墨:“哥哥,我可不可以从明早起,再喝牛奶啊?”
床很大,足够这两个孩子躺下,甚至在床上随便的打滚。
但周文谦却像是怕冷似的,紧紧的贴着自己。他可能就是这种小孩子。天真不谙世事,又黏人,并不是喜欢自己。
他帮这个孩子理好被角,又仔细地整理了床单,轻轻捂住他的眼睛,一只手把灯熄灭,叹了口气:“晚安了,文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