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仔细的辨认地上的两双拖鞋,又回头看看杨梓墨。
少年杨梓墨背着他沉重的包袱,不说话的站在门外,望着他。那孩子一半虚无的光影,在楼梯的昏暗灯光之中,如同小小的雕塑。
“哥哥,你看看吧,这是我的房间。”
周文谦短促的冲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哥哥笑了一下,用手摸摸他的脸。杨梓墨的脸被冻僵了,似乎做任何一个表情都很疼。
他的家底是丰厚的,即使父母去世了,家里也不至于让他冻伤,这是杨梓墨自己跑到雪地里冻伤的。
“哥哥,今天家里没有别人,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和钟点工阿姨。”小孩努力说点别的什么话,小心翼翼的看着冷漠的小哥哥,努力的想把气氛弄得不那么寒冷。
“梓墨哥你饿了吧?我给你做点东西吃。”他把地上的一双棕褐色棉拖鞋递过去,弯下身冲他笑笑,自己随脚套上明显不合脚的、小了好几号的好像是更小的时候穿过的拖鞋。
那双粉红色的拖鞋看起来真是好笑。杨梓墨皱着眉头走了几步,看见那孩子仍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的眼睛很亮,很怯。“这个吗?”杨梓墨笑笑,他看着那孩子正在看他脚上的拖鞋。
“……这是我妈妈穿的。你脚上的是我以前穿的。那双暖和,你穿着不会着凉。”梓墨低着头看他脚上的鞋子,轻轻地动动脚趾。
“暖和吗?”周文谦走过去。他蹲下来看着这小哥哥的脸,他黝黑的瞳孔深处,印射出一个小小的自己。
这个孩子的眼睛里还是有着无辜,一种意味不明的,非常不解的纯洁,似乎并不清楚,一夜之间失去父母是怎样的概念。
“……嗯”杨梓墨重重的点头。
油花传来细微的香味。周文谦一只手把鸡蛋磕开,另一只手从筷笼里抽了一双筷子。
鸡蛋被很快打散。明黄色鲜艳的液体,在小碗中搅动,引起小小的漩涡。
“呲”的一声。
默默的看着周文谦,杨梓墨坐在桌子边上。他仰着头仔细的看这座新的屋子。对于他而言,这里在十分钟以前,还只能被称作屋子,现在,他可以把这个地方,叫做家。
一个新的,完全意外的容身之所,还有一个为他做简单的晚饭的弟弟。他仔细的看这个地方。
这是为了周文谦练琴而收拾出来的房子,周文谦父母并不常来。
很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明亮,干净,显得萧条但是自重的地方。他又转过头去,看周文谦的背影。
明明是个小鬼,却还想照顾别人。
他小声地在嘴里咕唧了一下。周文谦的脊背和肩膀好单薄,站在厨房里,就要被门挡全了似的。
“做好啦”周文谦转身看他,见他望着,以为他等的急了。他赶忙把两碗饭端出来。
“……饿极了吧?”他小声地问,把一双筷子推到梓墨面前。沉默的小哥哥一动不动地望着碗,又抬起头来望着他。
“吃吧”周文谦的语气更轻了。他小声地说着,语气怜惜。他知道小哥哥年纪也尚小,户口本上写的十七岁,看起来,却因为骨架小巧只有十四五岁岁的模样。
因为雨下的很大。杨梓墨的头发被淋湿了,乖巧的垂着眼睛,睫毛便安静地落下一小片阴影。他看着那碗饭。蛋炒饭。自己的碗里金黄色的一片,碧绿色的葱花。
他不清楚周文谦到底打了几个鸡蛋进去,但他清楚的是,周文谦手里拿的那只碗,里头一片空荡荡的洁白。他不出声地看看自己满是蛋花儿的碗,又抬头看看周文谦吃饭的样子。
“吃吧,哥哥。”周文谦望着他,见他不动。他小心地把碗放下,捏着筷子,慢慢把男孩子的手心摊开。他把筷子放进男孩的右手,“吃吧,梓墨哥。”
他小声地哄着,因为食物而引起的,这房间里似乎突然有了小小的暖流:“哥哥尝尝我的手艺吧,很好吃,你尝尝。”
看了一眼周文谦,杨梓墨不做声地捏紧了筷子。他笨拙的,小心地从碗里夹了些鸡蛋,慢慢送进嘴里。
“还行吗?”周文谦担心地看着他。少年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了周文谦一眼,又低下头去,慢慢夹了一筷子米饭。
“……好吃。”他对称他为哥哥的这个孩子点点头。
“那就好。”周文谦松了一口气。他想要伸过手去摸摸小哥哥的头发,动作做到一半,还是停住了。
小哥哥在不断的后退。于是周文谦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两三秒然后收回。
“好吃就好。”
他自顾自的舒了一口气,低下头又自个儿掰了筷子扒饭。
“好吃就好。”
男孩不做声地看着他,用力咀嚼了两下,筷子松松握在手里。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看着杨梓墨完全没有想要交流的意思,便低下头,笨拙的用右手扒着米饭。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吃东西。白炽灯透亮发白,在两个人的头顶上滚烫的嗡嗡鸣叫。
“我吃饱了。”周文谦把筷子搁下,看见杨梓墨也吃完了。他的小碗被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些油光。男孩不吃了,只默默地望着他。
“哥哥,你吃完了?”周文谦问他,把筷子收进手里。杨梓墨点头。
“那我叫李婶来收拾一下。”他对着厨房唤了两声却没人应声。
于是周文谦自顾自把碗收起来,筷子罗在一起。站起身来。
“文谦。”杨梓墨忽然喊他。
“嗯。”周文谦的背影一顿。他端着两个碗站在厨房门口,微微回过头去。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男孩站在他的身后,说话的声音低沉又软糯,带着变声期的男孩子独有的声线。
“看来,”杨梓墨恢复了不卑不亢的模样,又成了骄傲的沈家大少爷,“钟点工下班了吧。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周文谦站住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但是没有回过头来,“梓墨哥,你就坐在那里。”
男孩不安的叫他,两只手抓住衣角,向前一步,又小心地退回去:“你是客人,你歇着吧。”
在那之后,办完遗嘱交接手续之前,杨梓墨就住在好像周文谦一个人的,原本用来这个小公寓。
其实周文谦父母有让他回到周家的大房子,杨梓墨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