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乔楚生隔一会醒一次，每次从浅眠中惊醒，都下意识侧头去看，瞧见旁边人安静的睡颜，他才能平复着再去阖眼。
可第二天早上，六点还没到，张翼源把门敲得小心翼翼，叩叩叩。
第一声乔楚生就醒了，愣神朝陆易抬眼，看他待到第三声才悠悠皱眉睁眼。
“你要走了吗？”乔楚生把一半脸埋枕头上，语气淡淡，打量的目光跟陆易撞上，就迅速晃下去，垂在白色被单的那滴深色湿渍上。
“我……今天还有事。”陆易扣衬衫的手一滞，沉默了一会，瞧见乔楚生睫毛颤了一下，就低了头要来亲他。
被陆易扯着衣角乔楚生眯着眼睛由他亲，手指在被子里抠衣角，努力压下自己满肚子的疑问。
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这次分开之后，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啊。
可陆易不说，他此刻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问。
但陆易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倒是自出乎乔楚生意料的自己开口了。
“我这段时间，工作……可能还是比较忙。你的话，李导那边不是给了一个星期假吗，要不就尽量不出去了罢，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哦……”
这会陆易已经洗漱出来，皮肤透亮的白净，边嘟哝着边往床边走；揉揉还躺着的这只树懒松软的头发，他把后半截话软在耳边讲，语调轻快又甜腻，像是在逗小朋友。
终是被这语气逗笑了，乔楚生推他肩膀叫他快走吧，手一伸出就被逮住，给拉到唇边香了一下。
门适时地再次被敲响，陆易捏了捏他手腕子，弯着眼睛说他好像瘦了，记得要多吃点。
多嘱咐了几句，陆易松开了乔楚生那双比他自己结实多少倍的腕子，起身就出门去了。
陆易的助理张翼源在外面候了好久，看到陆易出来，毕恭毕敬地把关了机的手机递给他，连带着滑进口袋的，还有一张薄薄的纸条。
感受到那一张纸条，陆易神色一凛，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丝询问，张翼源却不说话，打了个手势请他先上前走。
外头下了小雨，比起昨日，空气里多了层湿冷。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有些发闷，隔开了外面的零星汽笛声。手机仍没开机，陆易垂首坐在后座，手里捏着刚刚张翼源塞给他的纸条：“少爷遇到意外，目前有惊无险。内部矛盾加剧，近日预计有变。”
又是意外，陆易揉揉额角，将纸条收好，漫不经心地打开了手机，语气自然地问他的司机：“皖生昨晚睡得好吗？”
“陆总，楚少爷昨晚……遇到了一群不老实的人，但现在已经解决了，暂无大碍。”
“…那他现在在哪？”
“我已经连夜派人接他回陆家老宅了。”
唉。陆易低低地叹了口气，把脑袋隔一点距离虚虚地靠在车窗上，出神地瞧着一小颗拍到窗玻璃外的雨珠；他看着它滑下去，又溅开在视线里，左手指尖轻轻敲自己的膝盖。
从一开始，拉楚皖生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他就知道，只要那一群苍蝇还没清干净，作为小陆总的身边人，男孩就是块暴露在空气里的大蛋糕，周遭的蝇虫赶也赶不完。
的确是派了人暗中保护，但对方蛰伏暗处，掌握行踪，手段狡猾。很多时候，他这边防不胜防。
陆易指尖在膝盖上画了个圈，在脑海中天马行空地顺着勾出两笔，觉得像描出了某个人目下圆圆的卧蚕。
太危险了，他舍不得。
“陆总——”张翼源在后视镜里看到陆易蹙着眉，忍不住唤了他，“您别担心，雨就快停啦。”
“嗯。”陆易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透过窗玻璃看被雨珠隔开的天空，细密的灰色云层织成一张大网，阵痛的雨水却还是渗过这层阻隔漏了下来。
呼出的热气在窗玻璃上氲出白雾，很快又散了去，无声无息地爬上陆易的喉管，雨天的低气压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雨会停的吧，但低压的沉闷也是真实存在的。
雨细密密地敲在的爬山虎形成的绿壁上，这是天宫外的别具一格的设计。侍者穿梭于内，旗袍加身，容貌靓丽，跟外头的女艺人也不差好几。
天宫酒店里的包厢，密闭性强，观赏性高，适合私人密谈。
那位传说中的金融大亨小杨总杨成，眼睛微眯，他正坐在包厢的软座里，手指间夹了根燃着的烟。
他脚尖傲慢地伸过去，放到伏地男人的眼前，磨蹭了一下主动送上来的下巴，再顺势轻飘飘抬起那张脸。
“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我没发话你就敢轻举妄动了吗？嗯？”杨成话音一落，没忍住喉管的痒意，短促地咳了一下。
于是他伸手，要去按灭那半根不想再抽的烟，却被跪在地上的人自然地接过去。
“小杨总，我来帮您。”那人语气生动而乖顺。
“你叫我什么？”杨成眯起眼睛问。
“杨总。”那人语气恭敬，却并没有回答所谓刚刚的问话。
自己手底下的东西越来越不听话了，杨成扶额，默默的揉着额头。
额角的青筋跳得他极烦，又想到昨晚陆易心心念念的什么“生生”，杨成眼底涌上不掩饰的杀意。
没注意皮鞋还抵着没有防护的脖子，绷直的足尖钝刀一样叫人刺痛，直到对方压着嗓子叫疼，他才反应过来。
“以后没有我的指示——”他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伸手捏过男人的下巴，凑近了，浅浅地接了个吻，再凑到耳边，低声说，“不要轻举妄动。”
“好的，杨总。”话说得乖巧平和，眼神却扫到主人的后脖颈处，他想象着那下面的血管分布图，目光化作尖刀，要扎进最致命的那条。
就快了哦，我亲爱的小杨总，你的报复就要来了。
昨夜，C市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雨下在夜晚，连接了灰色的白日，在漫天雨幕之下所有人带上潮湿的面具，堆积着虚假的微笑，把背后面容隐藏在面具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