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迷失陌路黄昏,伊人翘首荒漠沙尘。此时天边正是血色残阳映照,夕阳倔强欲保留住几抹余晖,瑟瑟的秋风拂动,两人的发丝也随之浮动。
“那你赶紧去吧,我自己…可以……”依莲娜淡淡道,法莉德似乎想到了什么急不可耐地往内宫跑去。依莲娜看着她的背影停留在原地,那她呢?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
还没回过神来,一行人便往依莲娜这边跑了过来,她们未穿宫装身上还背着行囊。“你…你……”话还没问出口为首的人却已经跑了。
“宫变了,快逃命吧!”“快逃吧!”后面的人也涌了过来,依莲娜上前紧紧抓住一个人的衣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吧,如今苏丹大位空缺!苏尔坦亲王带兵反攻,可朝中有些大臣却要将伊玛目塞依德迎回,双方的支持者已经打起来了!”
“你也收拾收拾快逃吧,上次宫变的情形我想起来都害怕!”她们慌慌张张往宫门走去,依莲娜却朝相反的方向跑。刚跑几步眼前的景物却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她过度透支的身体不自觉放慢速度。谁都没想到短短不过半月,一代帝王就这样崩逝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力也将重新洗牌。
五号寝室里一个人影正有条不紊地洗漱着,而依莲娜只想着拿上自己的东西,快点逃跑,逃出这个可怕的皇宫!“你…你不逃吗……”
拜拉图上下打量她,“你确定…你能跑得掉?!”依莲娜也不再理会她,背上自己的行李便要跑,可刚踏出门槛,疼痛瞬间雷击一般传遍身体的每个部位,脚下一个打滑她旋即跌倒在地!
‘不,我不能倒下,睡着就会死掉!’依莲娜的在心里呐喊,意识却跟肢体彻底分开,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
这副躯壳仿佛沉睡许久,再睁开眼,不知又过了几天。抵不住全身的酸累,依莲娜整个人趴在床板上轻轻咳嗽,背部和下身都疼得厉害。身上的毯子如同千斤重担,压得她无法呼吸。
摸出随身携带的腰刀,依莲娜深呼上一口气,想要收回蕴含多时的眼泪,越发加速那晶莹泪滴的坠落!直到听到耳边传来声音,依莲娜赶紧将腰刀藏好,并擦干眼泪。“麻烦你了,拜拉图…我…我……”她四肢僵硬得丝毫都动弹不得。
拜拉图于是将大饼撕开一点放进依莲娜嘴里,她吃了几口便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可以逃的,赶紧跟着去吧,我不想连累你!”
“我留下来并不是为了照顾你!”拜拉图眼底冰冷如潭,带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决绝。“这个皇宫那么可怕,你为什么不跑呢!?”依莲娜对拜拉图始终都充满不解。
“难道你没听说过甲之蜜饯乙之砒霜吗?!”拜拉图冷冷道。巴布尔也曾说过来这里可以学习很多知识,以后还能领取薪资,那时候依莲娜觉得这个地方或许还不错,可在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后,她只觉得这里就是经文中描述的火狱!
依莲娜想反驳却还是抿住了唇,心里也明白自己跟她始终不是一路的,随即又思考起她有何谋划。
“危机中往往蕴藏着机遇,与其碌碌无为,不如放手一搏!”拜拉图眼里随即放射出野心的光芒。那是依莲娜永远无法理解的,“宫里…现在…怎样了?”
“太后和几位大臣主张迎回塞依德,而王后即将分娩,如若是儿子,也许能成为新王!”拜拉图胸有成竹地说,仿佛已经决定投身何处,依莲娜则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
又过了几日,战报传来,内容是苏尔坦的军队驻扎在哈布拉,由于地方豪强的倒戈,他的大军已由原本的几千人增加至上万,正朝马斯喀特方向进攻。首相已集结军队严阵以待,要与苏尔坦决战城郊百里处,这样的战报着实让人情绪骤起骤落!
依莲娜已经勉强能走路了,可身上的伤口大面积发炎却无药可用,依靠自身恢复恐怕还得大半个月,而奴仆们的窃窃私语也断断续续传到她耳边。
“塞依德一直无心治国,如今仍在尼滋瓦贪图享乐,而王后这一胎连是男是女都不懂呢!”
“太皇太后跟塞依德那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已经下令将宫门落锁,加强东西两门的守卫,严格控制宫人进出!”
“唉!如今我们是想逃也逃不了了,王族们各怀心思争权夺利,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已经跑不了了吗?依莲娜想起自进宫以来,仿佛每隔一段时间身旁便有人归真,只是不懂下一个又该轮到谁!
她第一次仔细眺望皇宫的夜景,红砖绿瓦繁华似梦,达官显贵们放肆地沉溺在这片纸醉金迷当中,可这里承载着人与人之间太多的勾心斗角与争名夺利!
黑暗中内宫东南角方向忽有烟火骤现,这突如其来的异样火光,不禁让依莲娜起疑。难道…难道是内外通结的讯号?!“王后只不过是在做困兽斗而已!”拜拉图出现在身后道。
“宫里…已经出现内奸了吗?”依莲娜曾幻想过无数次皇宫被攻破的情形,可却没想到里面的人会主动出降。
“内奸任何时候都会有,塞依德只顾着贪图享乐,而王后就算诞下王储,刚出生的婴儿也难以服众,你认为他们会不懂如何抉择吗?!”拜拉图道出了这残酷的真相。很多人为了活命甚至愿意丢下原则,这也许是人之常情吧,可如果是爹爹他又将如何抉择呢,依莲娜陷入沉思。
“你又要去做什么!?”拜拉图叫住了往外走的依莲娜,“你不将要采取行动吗?!”她反问,随即便来到了内宫。守门的黑人太监就只剩下两人,他们敷衍了事地看两眼后便放行。
法莉德的寝宫在西侧的角落里,因此依莲娜对这边并不熟悉。昏暗中一个矮小的人影在那晃动,她不动声色靠近。“有侍卫搜查,别说话!”
那人被依莲娜拖进角落里,前面十几名侍卫正雄赳赳地往前迈步。“你…你…”法莉德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你怎么在这里,还不赶紧跑?”
“现在宫门紧闭,我想逃也逃不了了,你不也来到这里吗?!”依莲娜紧盯着侍卫们前行的方向,他们并不是巡逻兵。“我是王族中人,不仅要保命,还要……”自幼丧母的法莉德早早便意识到了这点。
“那你过来是……”依莲娜收回了目光。“我想去看看王后生了没有!”法莉德淡淡地说,可众所周知两人都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轰隆——”一声巨响震动天际,两人齐刷刷将视线望向北方,只见冲天火光四起,城门角楼升起袅袅烟雾。“首相应该已经调配官兵死守住城门口了!”依莲娜安慰道,只是这安慰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苏尔坦的大军竟那么快就攻进来了!而且此时正是用兵之际,而这些侍卫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内宫之中?
不远处的布斯坦宫光亮难见,阴森森的叫喊声中,只有若干油灯在风中微微摇曳。站在殿门前,依莲娜迷茫了,这还是平时那个烛光万丈美轮美的宫殿吗?
此时若干宫人匆忙地进进出出,隐约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却迟迟不见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法莉德蓦地盘腿蹲坐在青石甬道上抄手祈祷,“愿真.主保佑,保佑弟弟平安降生!”
弟弟?!依莲娜侧过去,便见一名宫女端出血水,慌乱间她突然往宫墙外走去。依莲娜赶忙拉起法莉德不管不顾地进入寝殿内,仅剩的几名宫女不停地变换自己的位置端出血水。
躺在床上的王后开始厉声嚎叫,“呜——呜呜……”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天际,昭示王室血脉的诞生!红砖绿瓦的大殿沉重而冰冷,可却也诞生了一丝温暖。
嬷嬷立即将婴儿抱起并用被褥将其包裹住,“王后已经顺利生产!你们都退下吧!”宫女们惊愕了几秒,随即俯身退下。
“王后,王后!”法莉德来到床前,她产后大出血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床榻上的女人此时宛若个暮年的老者,跟以往那个始终保持雍容华贵的王后简直判若两人,“以前…我总是嫉妒…你母亲…更受宠爱……”
也许是心灵感应吧,旁边的婴儿发出阵阵啼哭声。历来苏丹血脉诞生,便由皇家清真寺阿訇举行命名仪式,再宴请万千臣民为之祈福。可现在刚出生的她,便痛失双亲,法莉德鼻子不禁酸了起来!“父王临终前说…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
“我已经安排了人…晨礼拜前守卫便会换班…切记…一定要在西侧的小花园绕过…到了崇敬门…有个车夫在那等你们……”王后说完便又将视线移到襁褓的婴儿中。首席嬷嬷会意,“公主,我们快点走吧!”
“轰隆——”又一声轰然巨响传遍天阙,布斯坦宫内里摆放的家具和瓷器开始摇摇晃晃,哗啦啦倒地的书籍,仿佛宣告破城时刻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