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行人寥寥,今夜的南洋街似乎有些冷清。
李翰推开诊所的门走了出来,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走到车前,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倚着车头,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香烟。总有些记忆,是无法被抹去的,比如抽烟这个坏习惯,比如喜欢这个牌子的香烟,车祸后他依然还记得。
所以,他觉得汉克医生的推测是对的,困扰他的噩梦应该是他曾经亲历的某个场景。因为太痛快,因为不能忘记,所以它才会反复出现在梦里。
“笃笃——”李翰抽出一支烟,在烟盒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投向了夜空,陷入了沉思中。
“啪!”火机打燃。
火光映照下,李翰英俊的脸庞上多了一份凉意。他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诊所,落到了那个还在忙碌的身影上。
失忆后,在友人的帮助下,找到了在曼城颇有些名气的失忆症专家汉克,妻子舒洛更是把他康复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这位名医身上。
患者对医生的信任和依赖,通常是毫无保留的。所以今晚,他对汉克说出了心中的秘密。
汉克医生没让他失望,帮他找到了最合适、也可能是最正确的答案。在随后的治疗时间里,医生还给他讲述了许多失忆症患者重获记忆的过程,鼓励他克服心理障碍寻回自己的记忆。在汉克看来,那场噩梦很可能就是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
一切看上似乎都很顺利。但手握这把钥匙的李翰,心里却腾起了一股寒意。
一场匪夷所思的运钞车劫案,将他平静的生活击得粉碎。
两个劫匪的血,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意,也唤醒了潜藏在他体内的某些东西。
随之而来的,是兰布特意味深长的叮嘱。
还有桑达小心翼翼的提醒。
以及,今晚,汉克医生带来的惊喜。
变化来得很突然,一个接着一个。他的生活就像一辆在高速上刹车失灵的车一样,不受控制地狂飙了起来。
噩梦,是把钥匙。
劫案,是把钥匙。
杀人,也该是把钥匙。
把钥匙插进去,推开那一扇扇门,他会看到些什么呢?
“哎!”李翰深吸了两口烟,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不管门后面有什么,当下的他,除了面对别无选择。
汉克坐到了电脑前,点开邮箱,将一份资料发出去后,便起身关掉灯走出了诊所。
一出门,他便看到了李翰,心中不由一惊。
“李,你怎么了?”他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没事,休息下,缓缓。”李翰微笑着说道,“你要下班了?怎么,今晚只有我一个病人吗?”
“嗯,最近病人少,早点回家陪老婆。”汉克笑道。
“嗯,这是个好习惯。”李翰笑着,打开了车门,“我也得回去陪老婆了!再见,汉克医生!”
望着消失在街头的车,汉克皱眉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是不是太急了?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拔通一个号码,低声问道。
“怀疑?那是好事。种子播下了,很快就会发芽的。”电话里,一个声音漠然应道。
驾车回家的路上,梦中那双血色的眼睛一直在李翰的脑海中闪现,他的耳边总是听到一声惊魂的枪响。当他确定它是一段记忆后,它就像一颗剧毒的种子,飞快地在心底生根发芽了。
李翰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时,脑海中一直这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像一颗剧毒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了。
这把钥匙到底该怎么用?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个问题。这一日发生事,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比任何时候都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马爷,这个大忙人,居然有空给我打电话?李翰拿出手机一看,不由乐了。
马爷,真名叫马德旺,一位在曼城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华裔大佬。
他和马爷的相识,源于那场车祸。
听舒洛后来讲,车祸发生时马爷正好路过。可能是因为被挡了路,所以他的手下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可是当他们发现出车祸的是个华人小伙儿后,剧情就反转了。一个穿着西装,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嘴里叼着雪茄的中年胖子穿过人群走了出来,霸气地接管了车祸现场。
李翰被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附近最好的医院,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舒洛当时被吓得不轻。除了李翰在手术室里的时间,她都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这帮人对他不利。
还好,后来那个中年胖子找到她,解释了一切。他说,他是一个回不了家的中国人,但只要看到同胞受难,他都会尽全力帮忙。
“我们都是中国人,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在国外,这份血脉很珍贵。”
这句话,让舒洛相信了他,也让康复期的李翰和他成为了莫逆之交。
后来两人结婚,马爷更是像家长一样忙前忙后,甚至还给他们当了证婚人。
李翰摁下了接听键。
“臭小子,你可以啊,藏得够深啊!”一个大嗓门吼道。
“那只是个意外,马爷!”李翰无奈地解释道。马德旺应该是知道了劫案的事,所以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意外,我呸!你小子这是一战成名满城皆知,把我这脸打得啪啪响!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跟手下说的?”马德旺不依不饶地啐道。
“这个事,我还真没办法跟你解释。但我没骗你,我确实只是个程序员啊!”李翰苦笑道。
“不,你是一个被程序员耽误的杀手。”马德旺嘿嘿冷笑道,“那帮劫匪可不是泥捏的,你能一下子干掉俩个,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啊!”
“说正事。”李翰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移了话题。
“身手既然这么好,来跟我干吧!说实话,安保公司没啥前途!干几年,钱赚够了,回国去过安稳日子,多好?”马德旺终于道出了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我怕黑。”李翰哂道,“更怕像你一样回不去。”
“……扎心了啊,小子!”马德旺被呛得一窒,“真不考虑下?”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舒洛也不喜欢。”李翰再次拒绝。
虽然对马爷心存感激,私交也挺不错,但他和这个游走在危险边缘的胖子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中国古语云:道不同不相与为谋,他和胖子本就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人,可以做朋友,但不能走得太近了。
“那我也不勉强你了。”马德旺有些惋惜地叹道,“你自己小心点!曼城啊,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在大街上抢运钞车这么离谱的事了,不知道你小子是倒霉呢,还是运气好!”
“应该是运气好吧,我还升职了呢!”李翰心中感动,笑道。
“那你请客。我要吃大闸蟹!”马德旺欣然道。
“好的。等这两天忙过,我让洛儿亲自给你做。”李翰点头。
挂断马德旺的电话后,因为时间有点晚了,李翰利用等红绿灯的时候给舒洛打了个电话。
手机响了很久,但没人接电话。
反复拔,始终无人接听。
李翰心中一紧,猛地一踩油门,驾车朝着家中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