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小月!我要进去找我的丈夫!今天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怎么可以成为他的祭日?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放!”小月抱得更紧了,满眼都是害怕失去的惶恐。
“小月我命令你,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在他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挣扎不过的时候,对着他又打又咬,可小月就像是无知觉一样,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就是不放。
“小月,你别让我恨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大嚷大叫道。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的!你不能进去!你进去会死的!”小月悲戚的呼喊。
“就算是死又怎样?能和他死在一起我愿意!你放开我小月,你放开我!”
“不,妙老大,我不会放的!”
“小月,就当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她的声音软了下来,眼睛里带着盈盈泪光,“我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神泽他不会死的,他在等我!我要进去,他在等我!”
“妙老大你醒醒吧,这火已经烧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出不来了!”
“你骗我!你撒谎!你们都骗我!他怎么可能出不来?他是神一样的人物,怎么会这样死在一场火灾中?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她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乐姑娘,如今无上神殿已经乱成一团了,你怎么还没走?”汪海带着一队侍卫从尸山血海里杀了过来。
“汪海,你快去救神主,他在里面,你快去把他救出来!”像是找到救星一样,乐凝妙急切的看着他。
“乐姑娘,”汪海的眼里露出沉痛的神色,“如今大殿被烧成这个样子,神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为今之计,还请乐姑娘跟我走,否则神主就是泉下有知,也定会怪罪我等。”
“什么?”乐凝妙脸色大变,恨不得冲上前咬掉汪海两块肉,“神主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们?如今神主有难,你们居然连救都不愿意救,你们还是人吗?他就算是养条狗也比养你们强吧?至少狗还知道忠义二字,永远不会背叛它的主人!”
“乐姑娘……”汪海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们不愿意救,我自己进去救!”乐凝妙对小月喝令道,“小月,放开我!”
见小月不肯松手,乐凝妙又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汪海朝身后望了一眼,见无上神殿的侍女和侍卫们都死的差不多了,而那些叛乱的人却更多了起来,果断的上前一步,捏住乐凝妙的后颈,让她昏迷了过去。
“你干什么?”小月大怒,抱着乐凝妙就想动手。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再不离开无上神殿的话,只怕大家都走不了了,”汪海的脸上满是严肃和凝重,“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躲开那些叛乱的人,咱们先出去再说!”
小月回头看了一眼烧的已经倒塌一半的大殿,果断的抱起乐凝妙,跟在汪海的身后。
一行人从隐秘的地道出来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天都的郊外,不远处还有一个废弃已久的码头,这里树木参天,十分隐秘,适合躲藏。
汪海带着他们在树林的小道中东歪西拐,行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穿过一个隐蔽的山洞,来到一处小小的木屋。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汪海松了一口气,“我们需要在这里躲上些日子,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想办法逃出天都。”
那些侍卫们浑身是血,分不清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来到可以休息一下的木屋后,他们的神色满是疲惫、沮丧和茫然,仿佛不知今日之后,自己将去往何方。
小月将乐凝妙放在一楼一个房间的床上,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走出了木屋。
汪海在木屋旁的小石潭里洗了把脸,见小月走来,问道:“不知月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不知道,”小月摇了摇头,“一切等妙老大醒来再说吧。”
汪海叹了口气:“乐姑娘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我们神主没有福分。月公子,前段时间,乐姑娘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此时神主倒台失势,对乐姑娘极为不利。等这一阵风声过去,你便带着乐姑娘离开吧,去哪里都可以,越远越好,只是不要再回到天都了,如今天都想要对乐姑娘不利的人,可不少啊。”
“我知道,”小月点点头,“我的妙老大,我自然会好好保护的。只是汪公子,你们今后又当如何呢?”
汪海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神主自登基以来,一心为百姓谋福祉,为了神教的基业可谓是鞠躬尽瘁,如今受奸人所害,落得如此境地,我等属下自然会筹谋着为神主报仇,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势必要让那些大奸大恶之人不得好死!”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小月的脑海中浮现了乐凝妙当初在泽州时说过的话,心中微微一叹,虽然他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却也觉得心力交瘁。
第二日乐凝妙醒来的时候,吵着要回无上神殿找端木神泽的尸体,侍卫们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还是汪海来同乐凝妙一番交流,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汪海对乐凝妙说,在大殿的大火熄灭的第一时间,他们便将端木神泽的尸体偷运了出来,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了。
乐凝妙又吵着要去祭奠端木神泽,汪海苦口婆心,好劝歹劝,才让乐凝妙明白现在形势严峻,天都到处都贴着乐凝妙的通缉令,此刻实在不宜外出,不然会有性命之忧,才将她劝了下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即使是有生命危险,乐凝妙还是要去给端木神泽上坟的,只是汪海叹息着说了一句:“神主在大婚前,便已经预见到了将来的不测,他将属下召到跟前,细细吩咐属下一定要好好保护乐姑娘,以后若是神主出事了,绝对要为乐姑娘安排好后路,不能让她无辜的牺牲在这场灾难里。乐姑娘,你不能再任性了,毕竟要你好好的活着,是神主的遗愿啊,若是你死了,让属下等有何等面孔去见黄泉下的神主?神主地下有知,又怎能安心转世?”
乐凝妙沉默了,像是沉浸在无尽的回忆里,半晌,她缓缓的说道:“好,我要好好的活着,我要看着所有害死他的人得到应得的报应,再去陪着他!”
汪海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平静的将所有悲伤和愤怒都深深压抑在心底的脸,替她感到一阵难过和不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替他报仇。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下午,乐凝妙已经有一天半没有进食了,汪海赶紧吩咐人准备了食物,给乐凝妙端了上来。
深山中能有什么食物?不过是些野菜、蘑菇、野兔和山鸡,小月的厨艺素来精湛,做出来的菜自然色香味俱全。为了让乐凝妙更好的恢复过来,小月在饭菜上也是下了心思的,鲜亮的颜色可以带给人好心情。
可惜,乐凝妙太过悲伤,心情丝毫没有因为美味的饭菜而好转,她机械的夹菜吃饭,大口大口的吃,使劲的吞咽,嗓子眼因为噎住了而一阵阵的疼痛,她没有喝水,就这么发了狠的使劲咽下去,疼的厉害了,眼泪哗哗的流到饭菜里,和着饭菜湿湿的吃进肚子里。明明很撑很撑,乐凝妙还是不停的在扒饭,一大桌子的饭菜全被乐凝妙吃到了肚子里,她的眼泪这才收住。
小月站在门边担忧的看着她,乐凝妙胡乱抹干净了眼泪,逞强说道:“小月,你做的饭菜越来越难吃了。”
“妙老大,我下次会更用心的。”
那之后,乐凝妙变得很安静,所有的安静像是在酝酿着更为激动的情绪。你不能说她不正常,因为白天她表现在众人面前的都是一副没事的样子,只有小月知道,每到深夜,她都会在被子里哭泣,那压抑的呜咽,在隔壁房间心细如尘的小月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每次看到她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都觉得好心痛,哪怕她将她的悲伤表现在众人面前也好,这样至少发泄出来了,心里会好受得多。
可是她没有,她故作坚强,背影却脆弱的连风一吹就会倒去。
将近十月了,这处隐蔽的地方满是落叶,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像是繁多的黄色蝴蝶一样萧瑟的落了下来,一层层的堆积在地上,温暖鲜艳的颜色在秋风里变得冰冷,踩在脚下,柔软的像是要腐烂。小石潭的水位渐渐地低了下去,随着秋季的加深而水落石出,青色的石头风干在空气中,只剩下表面上覆着的一层青褐色的干燥青苔。
凉意随着秋风渗入四肢百骸,墨绿色的深衣被长风涤荡起来,成了秋日里最后一点生机。乐凝妙抬头望着高远的天空,只有淡淡的云彩在淡青色的长空漂浮,一群南归的大雁扇动着翅膀,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在半空中疾速的飞过。
她的心空荡荡的,疼痛早已麻木,她像是一个木偶人一样,保持着凝望的姿势,她的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荷包,光滑的丝绸荷包已经被磨损的失去了光泽,干瘪的在她的手下挤成一个怪异的形状。
荷包里只有简单的两缕头发,那荷包还是当初小月在端午节那天在街头送给她的,原本是香囊,香料被她掏出来扔掉了,放进了这两屡头发。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刚醒来,对端木神泽充满着不信任,于是他断了自己和她的一缕头发,放在她手心,温柔的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言犹在耳,念我独兮谁与共?谩凝思,一日如三岁,夜耿耿,不皇寐。
她闭了闭眼睛,心字成灰。
“谁?”一声呼和响起!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一个老叟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充满了害怕。
乐凝妙回过了头,只见在山洞口,一个浑身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的老叟害怕得浑身颤抖,在不停地求饶,而他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侍卫正打算把手中的剑往前一送,乐凝妙却说道:“且慢!”
走到老叟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般,只见老叟约七十岁左右,身体很干瘪,衣衫也是最低等人才穿的麻布衣,于是认定他可能只是误闯进来的。
“老人家,您怎么走到这深林中来了?深秋时节,猛兽频出,老人家一个人来这儿,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姑娘,你是不知道啊,”老叟叹了一口气,“哪里是我愿意在这个深秋时节到这大山来呢?真是作孽啊,前几天,神主不是宣布要娶神教的圣女为妻吗?哪知道神主死于天降的神火中,那圣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神教现在正由太安天王、太逸天王和方舟天王一起管着呢,太逸天王说要在整个大陆内通缉逃跑的圣女,另外两个天王也没有反对。”
“姑娘,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天都啊,那是相当的混乱,到处都是挨家挨户的搜查抓人的侍卫,你说抓人就抓人吧,人没抓到,倒是到处抢人钱财,你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哟!上头*得紧了,他们又到现在还没找到人,便觉得人一定藏在深山里,我本来在山上砍柴砍得好好的,老婆子还等着我的柴烧晚饭呢,就被他们抓过来带路了,一直带了两个时辰的路,见我找不到人,对着我便是一阵虐打。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哪能经得住那群大汉子的虐打哟,他们让我再带路,我便仗着自己对山路的熟悉,甩掉了他们,哪知道就走到了这里。”
“老人家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一定又渴又饿,不如先吃点东西吧。”说着,乐凝妙让侍卫从厨房里端了一些馒头和水给老叟。
老叟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手中的食物,感激的看着乐凝妙:“姑娘真是个好心人啊,好心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举手之劳,”乐凝妙淡淡的笑了笑,“老人家现在就要走回家了吗?”
老叟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虽然回去天已经全黑了,但还是得回去啊,不然老婆子会担心死的。”
说着,老叟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圣女不知道人在哪里,神主又死于神火中,永世不得超生了。你说死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尸体悬挂在城门上,说是神主惹怒了上天,他们悬挂神主的尸体,就是为了警醒世人,神规绝对不能违背。”
“你说什么?”乐凝妙脸色大变,立刻就红了眼睛,声音冷冽了起来,“他们把端木神泽的尸体悬挂在城门上?”
“姑娘,你怎么敢直呼神主的名讳呢?”老叟皱了皱眉,又接着说道,“是啊,那个尸体啊,被火烧的焦黑焦黑的,煤炭一样的哟,可遭罪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干嘛还要娶那个圣女呢,自己种的苦果哟,只是这下场也太凄惨了。”
乐凝妙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只是发了疯的朝山洞外跑去,被藤蔓绊倒了,擦破了皮肤,她像是无知无觉一样,又爬了起来,任凭荆棘撕裂她的深衣,割破她的皮肤。
那些侍卫很快就追了上来,捏住她的后脖让她晕了过去。
噩梦……无穷无尽的噩梦……
当乐凝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丑时了(半夜1~3点钟)。月亮往西边缓缓地沉去,慢慢的隐在云层里。丑时是所有人最疲惫,精神最松懈的时候,乐凝妙乘机在他们喝的水里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然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若无其事的睡觉。
第二天用过早膳不久,果然大家都倒下了。乐凝妙从汪海身上搜出一张地图,又换上一身平头百姓的衣服,在脸上贴了一张人皮面具后,飞快的离开了这里。
到达城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进出城门的人并不是很多,在城门的内侧,高高的悬挂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在秋老虎炎热的炙烤下,不过几天的功夫,尸体已经发出了一阵阵恶臭的气味,熏人欲呕。
乐凝妙浑身一震,没想到那个老叟说的是真的,太逸天王简直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已经是最后的赢家了,居然还要这么羞辱端木神泽,简直不可饶恕!
愤怒和悲伤充斥在心头,乐凝妙脑海中的情绪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了,这时候的她已经失去了思维的能力了,冲向城门对着最近的一个守城人便施展了鬼术!
成功的倒下一个侍卫后,整齐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乐凝妙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周围的城墙上已经布满了弓箭手,所有弓箭手手中的弓箭都指着她一个人,淬了毒的箭头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泽,阴冷与肃杀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上当了!这分明是请君入瓮之计!
乐凝妙冷笑一声,她根本不在乎会死在这些箭下,只想在死前多杀几个敌人。
“乐姑娘,你再上前一步,立刻会被万箭穿心!”警告声在城墙头响起,那声音无比温柔,温柔中又带着刻骨的阴冷。
乐凝妙抬头看着城墙上的闻人香,冷哼一声又双手结印杀了一个人,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自己现在是悍不畏死了!
闻人香有些头痛的皱了皱眉,一挥手让那些弓箭手消失在了城墙头,用商量的口吻对乐凝妙说道:“上一任神主尸骨未寒,实在不适合动刀动枪,你若是肯乖乖听我的话,那么一切好商量,我会考虑留你一命。若是你冥顽不灵,别怪我三百弓箭手!”
乐凝妙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在她说话的时候又杀了一个人。
恼羞成怒的闻人香拍了拍手掌,百姓中出来上百个人,每个人利落的脱掉外套扔在地上,穿在里面的竟然都是侍卫的服装。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乐凝妙又武功尽失,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被人制住,绑上了粗粗的麻绳。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你不是向来能屈能伸吗?怎么今日尽做些不明智的事?”闻人香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乐凝妙呸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把我们这位尊贵的圣女给好生带回去,可别伤了她一根毫毛啊!”闻人香的唇边,露出假惺惺的微笑。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一路走来像是在压着乐凝妙游街示众一样,任凭街上的人拿着菜叶子、臭鸡蛋往乐凝妙脸上招呼,丝毫不加阻拦。
乐凝妙狼狈的躲避着,满身都是烂菜叶,头发还沾上了黏糊糊的蛋液,屈辱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她一言不发的走着,恨不得将身前的闻人香给千刀万剐!
“砸死你个妖女!就知道勾引男人,红颜祸水!”一把大白菜砸了过来。
“砸烂你这张狐媚人的脸,看你以后还拿什么还祸害人!”半根黄瓜砸了过来。
“砸死你!砸死你!你这妖孽,不得好死!”几个鸡蛋扔了过来。
“砸死妖孽啊!砸死她!”
……
一张张脸上满是扭曲狰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声声谩骂如此尖锐,像是要化作刀剑将她凌迟。整个世界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感觉没有了端木神泽后,她在这个世界是孤独的,所有人都将尖锐的刀口对准了她,她孤独,她愤怒,她伤心,她无助……
铺天盖地的屈辱感将她淹没,那些无情而恐怖的嘴脸,刺耳的叫骂,伴随着寒冷的秋风从她的皮肤刮入四肢百骸。她紧咬着自己的双唇,承受着他们给她带来的不公平的待遇,最开始涌上来的泪水渐渐干涸,她在心底暗暗发誓,若是有一天我能回来,我能让整个天下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要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在端木神泽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