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是一个没什么志向的人,混吃、混喝,没钱的时候带着小月去赌钱,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端木神泽的离去带给她的伤害很大,她不是没想过随着端木神泽而去,只是大仇未报,有何面目去见他?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去招惹就能不去招惹的,这是一个属于强者的世界,若是不想死的无声无息,只能活的轰轰烈烈!是,她很弱小,可是没关系,只要还活着,就有时间去创造无尽的可能。
神泽,等我三年,三年之后,大仇得报,我与你一同携手,走过奈何桥!
于是她挺直了脊梁,像是一个骄傲的女王一样微抬着下巴不紧不慢的走着,犹如行走在无人的沙漠中一般。
有一种人,不管她再狼狈,都无法掩去她的光芒,尘世的污浊不过是凤凰涅槃的火焰,浴火重生后,她将脱胎换骨、俾睨天下!
将她扔到太逸天王府的地牢中去后,闻人香坐在下属抬来的一把雕花沉香椅上,微垂着睫毛,把玩着手中雪白的纨扇,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细细的抚摸着纨扇上的花纹。
“要杀就赶紧杀吧!”乐凝妙一脸无所谓的说。
闻人香轻笑出声,抬头看着她,唇边依然是那抹万年不变的温柔笑意:“要是想杀了你的话,早在城门上我就让弓箭手杀了你,犯不着将你带回来。”
“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如果你想借着我引诱端木神泽残余的旧部,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们的确对端木神泽忠心耿耿,可是这忠诚只对他,不对我。别说我还没成为端木神泽的妻子,就算我真的成为端木神泽的妻子又怎样?你觉得他们会听命于一个害死他们主子的人?”乐凝妙冷静的侃侃而谈。
“有趣,”闻人香收起扇子,像是找到了更有趣的东西一样,一脸玩味的看着乐凝妙,“本来我还没这个打算,现在听你一说,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乐凝妙的脸上闪过一抹紧张。
不料闻人香又低下头来,叹息着抚摸着精美的纨扇:“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刚才在想,能让端木神泽爱你爱的连命都丢了,归根结底也就是你那张脸和那副身子吧?如果我毁了你的脸呢?如果我让你的身上留下永久性的伤痕呢?你说还会有男人喜欢你吗?你说,小月还会再看你一眼吗?”
原来是不想让她死的那么轻松,乐凝妙冷哼一声,明白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自己求饶也是没用的!
“可是呢,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又是假惺惺的一叹,将那份伪善演绎到了极致,“脸毁了,你会痛不欲生,身子毁了,你会生不如死。我到底是女儿家,心软,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她将手中雪白的纨扇随意的扔到了地上:“如今已经入了秋,即使纨扇在美,也摆脱不了丢弃的命运,染得一身脏污。毁了你的身子不如脏了你的身子,你觉得呢?”
乐凝妙浑身打了个激灵,那天在回风天王府最后的记忆,令她剧烈的颤抖起来。
闻人香看也没看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听说,那天直到最后,你也没有向端木神泽求救,真是个伟大的女人啊,为了心爱的男人,可以连女人最重要的贞洁都不顾,看来这一招对你没什么用。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口呢,这可真是个难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乐姑娘乃是大智慧之人,断不会做出不明智的选择,”她抬眸,凝视着乐凝妙,“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满足你一个条件。”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乐凝妙皱了皱眉。
“明人不说暗话,”她站起身,走到牢房的木栅栏前,负手而立,“神戒和神杖在哪里?”
“什么?”乐凝妙惊讶的抬起头。
“只要你将神戒和神杖的下落告诉我,权势、金钱唾手可得,你以后还会是无上神教的圣女,享受着无限的尊荣。”
“这话由别人说来或许还会让我有两分动心,但是由你说出来,我怎么觉得自己处境堪忧呢?”乐凝妙的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且不说我不知道神戒和神杖在哪里,就算我知道,你以为我会说吗?我说出它们的下落之日,便是我身首异处之时,我说的对吗?”
“神教不会亏待有功之人,我闻人香承诺的事情,是绝对可以作数的。”
乐凝妙挑眉,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闻人香,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呢?且不说我跟你远日有冤,近日有仇,放一个不确定的人在身边等于随身携带了一包炸药。就算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们这些人无利不起早的人,一旦对方失去了利用价值,等待他们的下场便是鸟尽弓藏!”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想要的。”她的脸上带着最后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想要你亲手杀了你爹,你肯吗?”她调笑道。
“你!”闻人香的脸上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乐凝妙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告诉你,我不知道神戒和神杖在哪儿,你抓错人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要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果我偏要呢?”乐凝妙的眼里闪过一抹凛然的冷意,“若是我他日我活着离开这里,闻人香,我会让你以最惨烈的方式横死!”
“乐凝妙!果然是乐凝妙!你以为你现在不说我就没有办法让你开口了吗?”她的面上满是狰狞的怒意,“我的时间很多,不介意将各大刑罚在你身上施展一遍,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神杖和神戒在哪儿?”
“不知道。”
她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怒意,越是生气越是笑的温柔:“我明天再来看你,若是明天你还没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后果自负吧!”
说罢,闻人香拂袖而去。
走出地牢后,闻人香对一旁忠心耿耿的下属吩咐道:“通知暗瑰,务必在今晚戌时之前赶到。”
“主子,不先严刑*供一番吗?”下属不解的问道。
“她不会说的,”她的表情像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叫暗瑰过来便是。”
“是。”那个下属退了下去。
地牢内,乐凝妙思索着闻人香刚才的问题,一直没有想通的一些事情在一瞬之间一目了然。难怪神教到现在是由三个天王共同治理,原来他们根本就找不到神戒和神杖。
圣水、神戒和神杖乃是无上神教的三大圣物,若是缺少其中一样便无法登基,虽然她不明白当年端木神泽登基的时候,拿着一个假神杖是怎么糊弄过去的,显然,现在不行了。
想到这里,乐凝妙不由得有些解气,端木神泽就算是死了,也没有把神杖和神戒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窝里斗!
此时已经是子时,漆黑的地牢内,只有每隔三丈点燃的牛油等散发着微光,烛芯爆着轻微的噼啵声,难闻的油烟味混着潮湿杂草的发酵味,熏得人胸口闷闷的。虽然牢房内只有潮湿的杂草和一床发霉的破棉絮,但是由于乐凝妙已经习惯了如此恶劣的环境,加上这一天以来实在是太累了,她很快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吸变得清浅而缓慢。
不知何时,一股淡淡的甜香从牢房的尽头传了过来,甜香很快便浓郁了起来,乳白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牢房。那是一种很诱人的味道,让你想深深沉溺其中,永远都不愿意醒来,身体仿佛很轻很轻,就像漂浮在白云中一样。那种味道似曾相识,闻过一次之后便食髓知味,再难戒掉,但是到底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一时之间,乐凝妙又想不起来。
她只是觉得四肢百骸都是无比的舒服,那种舒服令她的精神完全放松了,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沉溺、沉溺、再沉溺……呼吸、呼吸、再呼吸……
渐渐地,牢房内白色的烟雾散了,甜香的味道也不复刚才的浓郁,只残留了淡淡的香。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从牢房中间的过道内缓缓地走了进来,伴随着她脚步而来的,还有沉闷而规律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声清晰又模糊,在这样的夜里让人的精神更加的放松,就像是下雨的夜晚,大家一般都睡的格外好。
那黑衣女子长着一张妖娆的脸,身材也是无比诱人,她便是柳羽欢在空中楼内见过的暗瑰,太逸天王的得力属下之一。
女子的声音很有磁性,沙沙的犹如成熟的西域哈密瓜,她的声音低缓的在室内响起,如同滑腻的小蛇一般从乐凝妙的耳中钻入她的脑海。
“这里没有打扰你的东西……除了我说话的声音和滴水声,你什么也听不见……随着我数数你会加重瞌睡……一……一股舒服的暖流流遍你全身……二……你的头脑模糊不清了……三……周围安静极了……不能抵制的睡意已经完全笼罩你了……你什么也听不见了……”
乐凝妙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表情,呼吸也更加缓慢了,四肢都软绵绵的。
看来之前焚烧的罂粟花的提取物果然有效果,暗瑰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它可以使人产生迷幻,放松精神,方便催眠的开展。
“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缓慢而无力的回答,仿若呢喃一般。
“你早上一般吃什么?”
“粥……”
“你最想去什么地方?”
“东倪国国都……”
“为什么?”
“因为璟哥哥告诉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看来不是个难搞定的人,暗瑰的脸上浮现了自信的笑容。
“你来自哪里?”
“昆州……”
“谁带你来天都的?”
“我想来参加敬神大会……”
“为什么想参加敬神大会?”
“我想看到端木神泽……”
“你爱端木神泽吗?”
“爱……”她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像是在心底衡量什么一般,过了很久,才缓缓的,有些犹豫的说道,“我是爱他的吧。”
暗瑰皱了皱眉,知道这个答案并不纯粹,便追问道:“除了端木神泽,你心底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小月……我心底有小月……”这一次的回到倒是不再犹豫,语气甚至加强了起来。
暗瑰略一思索,了然于心,继续问道:“你觉得端木神泽爱你吗?”
“爱……”
“真的爱吗?”
“他好像……”乐凝妙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好像更爱他自己……不……他说过他爱我的……”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他真的爱你吗?他如果真的爱你,肯定会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的。”
“最重要的事情……”乐凝妙皱眉,深深的思索了一番,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直到暗瑰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乐凝妙才缓缓说道,“什么最重要的事情……”
“他没告诉你神戒和神杖在哪儿吗?”
“神戒……神杖……我不知道啊……他曾经跟我说……神杖原先在和远天王手上……后来他杀了和远天王……拿到了神杖……之后……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那他一定不爱你。”暗瑰故意激她。
“不……他爱我……他爱我……”乐凝妙使劲的摇着头,像是要醒过来一般,情绪更加激动了,“他跟我说……他只是不想让我参与到复杂的事情当中……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暗瑰见这种方式套不出什么话了,便换了一种方式。
“好的,他爱你,他很爱你,”暗瑰缓慢的说着,慢慢的平静了她的心绪,“现在你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你觉得很放松,你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了,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
独自一个人走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可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空间被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所有的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只有一个卖绿豆糕的人在这个扭曲的空间呈现着一个正常的人像,此刻,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她。
那是死去已久的白越,乐凝妙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铜板,买下一些绿豆糕装在纸袋中。
“绿豆糕……绿豆糕……”
“为什么梦到了绿豆糕?”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低缓而富有磁性,仿佛是从天边飘来的一般,如水波般蔓延过整个扭曲的空间。
乐凝妙拿着绿豆糕朝街道的尽头走去,回风天王迎面走来,牵了一批白马给她。她骑着白马像是要逃离一般奔驰着,很快到达了一座山上。山上只有几棵矮小的歪脖子树,和鱼鳞一般林立的石碑。
手中的绿豆糕瞬间变成蛇从乐凝妙的掌心游了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纸袋中的蛇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快速的涌出,将乐凝妙裹成了一个蚕茧,她不由得尖叫了起来。
暗瑰看到她脸上布满了惊恐的表情,急促的呼吸着,不由得问道:“绿豆糕怎么了?”
“蛇……好多蛇……绿豆糕变成了蛇……蛇……蛇……”
“那些蛇消失不见了。”暗瑰在她耳边低声诱哄道。
乐凝妙的呼吸平复下来,她看到那些蛇全部化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从她身上滑下,发出阵阵的恶臭。她急忙从这里跑开,朝墓碑的方向跑去。
天边起了大风,在阴暗的天色下,树木呼号,窄小的天地间,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胡乱的混在一起,一片混沌。鱼鳞一般的墓碑消失在山顶,仿佛山的背面还有无情无尽的墓碑一般,她在墓碑中磕磕绊绊的跑着,不时被枯黄的野草绊倒,或者踩到一些松脆的白骨。
“你看到了什么?”
“墓碑……好多墓碑……”她的脸上带着疑惑和焦虑,以及某些飘忽不定的茫然。
“现在,你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乐凝妙闻言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墓碑上,以入木三分的笔力刻着几个大字:吾夫端木神泽之墓。
下面的署名是乐凝妙。
端木神泽之墓……端木神泽之墓……乐凝妙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世界扭曲着朝她压迫过来……她惊恐地大喊出声……
“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坟墓……他的坟墓……”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了。
“坟墓下面有个小盒子,你把它找出来。”
乐凝妙低头看着几乎全部被杂草掩盖的坟墓,将层层的落叶拨开,满手都是湿湿的泥土,淡淡的泥腥味在鼻端弥漫,不时有一两只蚯蚓冰凉凉的滑过她的手腕,爬进旁边的土缝里。
她使劲的扒拉着身前的泥土,双手被尖锐的石子割破了也不肯放慢速度,十指上的指甲都被挖的掀了过来,温热而鲜红的血液潺潺的流进褐色的泥土中,变成粘稠的黑色。
层层泥土下,是端木神泽那张完美的脸,脸上出现了黑色的裂纹,如同龟壳一般,在惨白的脸上蔓延,突然,那双眼睛猛的睁开了,黑色的眼睛里居然没有眼白,只有漆黑的如同深渊一样的巨大瞳孔,充斥了整个眼眶。
那双眼睛里倒影着漆黑的天空,倒映着乐凝妙的脸,突然又变得无比的幽深起来,如同一把锐利的钩子一般,仿佛要把乐凝妙钩到地狱中去。
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是如此的诡异莫测,蕴含着浓浓的警告,乐凝妙的背脊一寒,喉咙口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说不出话来。
“你看到了吗?在你的面前有一个小盒子。”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这么一句话,瞬间将乐凝妙惊醒。
当她再定睛一看的时候,身前根本就没有了端木神泽的那张脸,只有一个古朴的青铜盒子躺在泥土中,锈迹斑斑的盒子几乎与泥土融为了一体。
乐凝妙顾不得十指的疼痛,迫不及待地将那个小盒子挖了出来,上下找着开盒子的机关。
可是那盒子就仿佛无缝的天衣一般,就是找不到开启的地方,她不由得急的团团转,脸上露出了无比焦躁的表情。
“盒子怎么了?”
“盒子打不开……”
“盒子的开关在底部,底部有一个迷迭香的图腾,在迷迭香*的位置按一下,就能打开盒子了。”迷迭香是无上神教的圣花,因此暗瑰循循善诱道。
乐凝妙闻言立刻将盒子翻了过来,果然看到了一个迷迭香的图腾,她激动的按了一下*的位置,盒子发出机关转动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神杖和神戒就放在盒子中,现在你告诉我,你梦到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暗瑰激动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问道。
乐凝妙使劲在盒中找着,可是盒内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
“神杖……神戒……神杖……神戒……盒子里什么都没有……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乐凝妙狂躁的喊了起来。
“就在盒子中,你一定能找到的。”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给我……”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看就要醒过来。
“端木神泽就在你面前,他会再一次告诉你,神杖和神戒在什么地方。”
乐凝妙猛的一抬头,看到端木神泽一身暗淡的银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眼神高深莫测,他一言不发的把乐凝妙手中的盒子关上,又慎重其事的放回到她的手中,一言不发。
他的身形渐渐虚化,最终消失在灰暗的天色中。
“神戒和神杖在哪里?”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她的心里无比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