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只见雪沐秋已经与赵漠打的难解难分了,见此,乐凝妙周身阴气四溢,抬手结印间,牢狱内蛰伏多年的阴魂倾巢而出,呼啸着朝赵漠袭去。
赵漠转身,化作数十道残影躲避,分散开了那一团乌云般袭来的阴魂,饶是这样,他依然受伤不轻,不欲再与雪沐秋与乐凝妙纠缠,使出轻功逃了出去。
雪沐秋追着赵漠远去,乐凝妙想到赵漠是太逸天王派到水幽痕身边刺探情报的人,说不定暗地也在水幽痕身边做了不少手脚,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水幽痕,得让他早作打算。
一鼓作气地跑回西苑,乐凝妙远远地就看见赵漠站在水幽痕面前,正说些什么。
乐凝妙冲过去,拔出身侧的长剑,长剑上发出隐隐的青黑,阴魂缭绕,鬼气森森,带着弱不可挡的气势朝赵漠刺了过去。
屋内的灯火在一瞬间便熄灭了,房内所有的动力都凌乱的飞舞起来。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之前受过伤的赵漠却并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因为他也明白,真正的高手是通过频繁的作战锻炼出来的,力量大并不代表就能取胜。自从乐凝妙的内力丢失后,她在武学方面就彻底的荒废了,当日在无上神殿,乐凝妙之所以能够取胜,靠的是力量。
她的力量在当时成功的唬住了所有人,而忽略了她的武学造诣其实并不高,江湖上一个二流高手也能轻易杀了她。
先前被她的鬼术所伤,是因为他的大意,他没有想到关在牢中的是拥有一身鬼术的乐凝妙而不是不足为惧的雪沐秋。赵漠似乎并不恋战,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与乐凝妙过了几招后,便逃跑了。
乐凝妙没有内力使不出轻功,只能对水幽痕喊道:“杀了他!他是太逸天王派到你身边的人,不能留!”
水幽痕走到她身前,修长的手指凉的像是一块玉,慢慢的抚摸上她的脸,垂下的睫毛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幽深,随即化作漫不经心的笑容和深情的眼神:“如今的总督府,无异于魔窟,我走了,你可能自保?”
“没关系,我有小月。”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绝美的脸上有着楚楚动人的哀怨神情:“感觉到胸腔的震动了吗?那是我在心碎。”
乐凝妙忙不迭的抽出手,脸上难得地闪过一抹红晕,有些恼怒的想道,真是个妖精,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调侃自己。
“我们风流倜傥的水公子,你最好还是先想好应对的策略,因为赵漠已经逃了。赵漠作为太逸天王的探子,这些年不知道刺探了你多少情报,你若是再不行动,只怕没等到你心碎而死,就先身死人手了。”乐凝妙冷冷地讽刺道。
“小妙妙,你这是在关心我么?”那美丽的笑容像是暗夜里悄然开放的黑色曼陀罗一般,能迷幻人的心智;像是色彩最斑斓的蛾子一般,淬着致命的毒。
“你轮得到我关心?”乐凝妙白了他一眼,话语中有些别扭,“如今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可都是太逸天王,我可不希望自己平白无故的就少了个盟友。”
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水幽痕的嘴角浮出一抹笑容,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别扭了,明明心里关心着他,嘴上硬要把自己装成坏人,这是在害羞么?
走进房间内,乐凝妙拍了拍床上的假“乐凝妙”,微微一笑:“小月,我回来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久违的温暖怀抱散发着淡雅的薄荷味的清香,让她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妙老大,你身体不好,赶紧休息吧。”
他下了床,拿出一颗药丸吃下去,身形恢复到了原来的大小,又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齐肩的黑色假发落在地上,他微微散乱的青丝在月色下散发着淡淡银光,就算是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的中衣,他也能显得那么风华绝代。
刚出了鬼脸蝶谷的时候,碧霄曾给他们吃过一种药丸,那种药丸神奇的像是缩骨功似地。那药丸是碧霄自己发明的,没想到没有配方的小月居然也配出来了。
小月弯下腰,为乐凝妙盖好被子,有些委屈地说道:“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你的危险,虽然只是一刹那……我真不知道,如果这世上没了一个你,我该怎么办?”
想到那一刻赵漠要杀她,她也不禁有些后怕,勉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她笑着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对了,水幽痕没有怀疑你?”
“他今天没有回过房中。”
乐凝妙点了点头,一阵睡意袭来,闭上眼睛,呼吸平缓了下去。小月坐在床边,静静凝视她平静的睡颜,如琉璃般通透的眸中,一抹暗淡的色泽蔓延到深处,说不清是苦涩还是甜蜜,像是加了甘草的中药一般,万般滋味在心头。
他望向干净而漂亮的左手,他的掌心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点缀在感情线上。只要他想,他可以通晓每一个人的过去未来,唯独看不清自己的。
这几日,他被月之魂力反噬了,因为他想看清楚自己未来的走向,强行逆天。最终还是不行,他只能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他的生命中有一个大劫就要到来了,若是渡不过,就是天人永隔,若是安然渡过,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眼前是一片他看不清的光亮。
他的劫数,与情有关,若是现在断情,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情深到底,只怕凶多吉少。
只是,妙老大,若我所爱之人是你,虽百死其犹未悔,情爱由心,生死有命。
不是怕死,只是怕死在你前面。你就像是一只河蚌,外表看起来坚硬无比,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柔软到谁都能伤害到你。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懂你,你的寂寞、伤心以后谁来替你分担?虽然我们在一起两年,表面上看起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可是我真的好怕,如果劫数渡不过,你一个人该怎样面对这充满恶意的世界?
我多么希望我在你心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辈子就算死了,也能活在你心里。可我又多么希望,你能遇到一个能将你好好珍藏的人,比我更爱你,呵护你、保护你、爱护你,即使白发苍苍,依然不离不弃。那个人必然要像我一样,知道你所有的习惯、喜好,必然要无条件的对你好,如果这一生我注定要为你死,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为你活,好好陪你看看这儿大好河山、紫陌红尘,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我多么不愿意让你一个人,端木神泽的死已经让你伤心欲绝,如果我走了,我宁愿你忘记我,自己好好地过,不伤心,不难过,就当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属于我的那一颗星星,在天空上已经开始光芒黯淡了,妙老大,我还能保护你多久?多想剪下你的一缕头发带在身边,可是我不敢。
妙老大,你要好好活着。诸天神佛,我在此起誓,如有来生,我愿意用十世悲辛,换她一世姻缘。
诸天神佛,我在此起誓,如有来生,我愿意用百世修行,换她红颜一顾。
我还能陪你多久?我只能用心记住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时刻,你相信吗?我不会喝孟婆汤,以后的每一世,但凡看到牡丹花,我一定会在旁边刻上你的名字,这样你就会知道有个人在等你,你就会顺着那些字迹找到那个人,找到回家的路。
妙老大,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丽的奇迹。
纵然再不舍,最后,他也只能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的窗前站着一个人,那人淡淡的开口:“我要走了,以后,这孩子就交给你多多照顾了。”
小月点点头:“你要回雪莲宫了吗?”
“先杀了那人,再回雪莲宫,我心中已有些计较了,大抵明白幕后黑手是谁了,只是,”她叹息一声,“若是这孩子有一天想找寻自己的身世,你千万要拦着她。”
“为什么?”
雪沐秋走向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小月的神色转为震惊,愣那里半天回不过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又下了起来,夜色渐深。
乐凝妙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些香饼、香胰子都是赵漠在其中做的手脚,因为那之前,乐凝妙一直闷闷不乐,水幽痕为表关心,将自己的亲信赵漠派在她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虽然她不明白赵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因为闻人香曾经暗中授意,让他将她弄疯了,或者直接*得她自杀?
乐凝妙摇了摇头,那些想不明白的就不要想了。
放下手中的小号狼毫,放进一旁的洗笔盆中,她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小小的纸条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楷体小字,一眼看起来如蜂窝一般密集。将纸条装进竹管里,用蜡封好,桌上的雪枭聪明的抬起自己的翅膀。
乐凝妙将竹管绑在它的翅膀下,从桌上拿起一块糯米糕捏碎了喂给它吃,雪枭很快吃完了东西,蹭了蹭她的手掌,扑扇了几下翅膀飞了出去,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大雪天用雪枭来传信是再好不过了,因为它与雪地乃是同一种颜色,不易被发觉。
两江总督府她是再没有心思呆下去了,所以将那些官员们的名单写了一份,寄给东方璟,朝廷的事情还是交给朝廷来解决比较好,毕竟东方璟才是真正的政客,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这三日水幽痕一直没有回来过,走的时候只是跟她说,他要派人追杀赵漠,顺便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今日是第五日,再过两日朱砂泪的药效就要失效了,透支生命的后果便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会死吗?蝶婆婆能在这两天内赶来吗?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满脸忧色。
门帘被掀开,一阵风雪被吹了进来,乐凝妙打了个哆嗦。水幽痕拿起一旁的厚厚的披风披在她的肩膀上,乐凝妙转头,看着他左手拿着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水幽痕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妆台上,掀开盖子,面上是带着冷然的微微笑意:“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乐凝妙只是看了一眼,便蹙眉移开了视线,盒中装着的是赵漠的人头,用石灰粉腌好的,没有变坏。
“杀了就杀了,还拿个人头来作弄我,不嫌恶心吗?”
“自然是为了安你的心,”他摆摆手,侍女上前收起了盒子,“你要知道,你可是我心尖上的人,若是你忧心忡忡,心有挂虑,我也快活不起来。”
“送你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门帘又被掀开,侍女端着一盅汤药走了进来,乐凝妙端起盅子,轻轻吹了吹,舀了舀滚烫的汤,白色雾气升腾,香气溢满一室。
“鹿茸、人参、灵芝……都是些大补的东西,你如今身子虚弱,不宜大补,这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水幽痕皱眉去端她手中的盅子。
乐凝妙避了开去:“我开的方子。反正我都快死了,死之前好好补一补,我才不要亏了自己。就算这些补药救不了自己的命,吊着两天也好,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淡然一些,可怎么看都觉得语调是那么的不甘和绝望,水幽痕的心抽疼了一下,吸了口气,平息了自己的心绪,看着乐凝妙的眼睛说道:“听着,我说过就算阎王也休想抢走我看中的女人,你要相信我。”
乐凝妙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吹凉了汤药,喝了一口。
这辈子可以相信别人,但只能依靠自己。好多日子过去了,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人能治好她的病,她早就不对那些庸医抱有任何幻想了。更何况她后来又吃了朱砂泪,想活命就只能看自己的命硬不硬了。
她也知道体虚不宜大补,可她不是在大补,她只是在吊命。
无论如何,一定要吊到蝶婆婆来的那一天,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蝶婆婆的医术与雪珖仁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有赶超之势,若是她也救不了她的命,她就只能认命了。
乐凝妙喝完了一盅汤药,正打断把盅子放到桌上,却见水幽痕慵懒的躺在一旁的榻上,把玩着一个袖笼说道:“你知道吗?就在昨日,雪莲宫被灭了。”
“你说什么?”乐凝妙一惊,差点摔碎了手中的盅子。
“雪莲宫被灭了。”
“怎么会?”乐凝妙喃喃自语,“怎么会?”
“稚阳王出动了境内的三万地方军队围剿,从戌时开始,血战到卯时,直至太阳初升。雪莲宫此番连遭打击,早就是强弩之末,更何况就算雪莲宫众人都会武功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用人海战术便能拖死他们。”
“那雪殇歌与雪珖仁呢?”她心中一紧。
“不知所踪。”
“你可曾派人找过?”
“我自是派人找过,现在各方势力谁不曾派人找过雪珖仁?天下第一神医,谁不想招揽?”
乐凝妙沉默不语,手中的盅子已经冷了,散发出微微的凉意,渗进她心底。
“对了,我打算三日后离开这里,漓州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而这里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
乐凝妙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在门外通报道:“水公子,石姑娘,总督府外有一个小女孩求见。”
“小女孩?”乐凝妙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无比激动的笑容,“那女孩可是穿着一身银灰色绣淡绿色葡萄叶冰蚕丝的留仙裙?”
“正是。”
“快快请进!”乐凝妙差点喜极而泣,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蝶婆婆来了,她一定会得救的!一定会的!
片刻后,侍女掀开帘子,带着一个披着厚重披风的女孩走了进来,依旧是精致的眉眼,永远年轻如同孩子的面容,笑起来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害。
故人依旧如昔,乐凝妙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不知前辈来访,有失远迎。”水幽痕倒是一眼认出了蝶婆婆,拱手道。
“不必多礼,如今知我身份者甚少,水公子大可不必拘谨。更何况水公子已在大陆十大高手之列,叫前辈委实折煞了我,不如以平辈相称。”
“是,”水幽痕微微一笑,“小生到不知这丫头倒还与您有交情。”
“一个不成器的徒弟罢了,不值一提。”蝶婆婆摆了摆手,朝他扫来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水幽痕自然知道她那眼神代表的意思,抿唇不语。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深浅,虽不能看透,但足以叫他心惊。她那眼神明显是在告诉他,别想在乐凝妙身上打什么主意,欺她背后无人!
蝶婆婆走到乐凝妙身前,一条银线从袖中射出,缠上她的手腕,白嫩的小指搭在银线上探了探,片刻后,收回银线,蹙眉不语。
“蝶婆婆……”见她如此表情,乐凝妙的心凉了凉,沉到了谷底。
“水公子,我与我家徒儿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未见了,师徒之间有些体己话要说……”
“这是自然,倒是小生忒不识趣,打扰两位了。”说着,他挥手屏退了众人,自己也离开了房间。
“怎样?”水幽痕一离开房间,乐凝妙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情况很不妙,”蝶婆婆摇了摇头,“不过也不是没得救。丫头,你一定要小心你身边的人呐。”
“怎么说?”
“你可知,你这根本就不是得病,你是中蛊了!”
“蛊?”乐凝妙后退一步,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到底是什么蛊?我居然完全感觉不到!”
“不怪你,这是南越彩衣教的一种蛊,在彩衣教内部被广泛使用,流传在外的却很少,因为他们对这种蛊控制的很严。他们将这种蛊下给曾经有功但是犯了致命错误的教众,然后将他们关进地宫,让他们慢慢等待死亡。他们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半个月后,便会咳血咳到身亡。”
“等待死亡?真是一种可怕的蛊。”
“本来这蛊就已经将你的身子掏的差不多了,你又吃了朱砂泪,这下身体更是虚弱的厉害,若是我不来,两天后你必死无疑。”
听到此处,乐凝妙的心中一阵后怕。
“先将蛊*出来,然后再吃血灵果,”说到此处,蝶婆婆挑眉,“丫头,你没将血灵果搞丢吧?”
“你、你怎么知道血灵果在我这里?”乐凝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蝶婆婆微微一笑:“碧霄告诉我血灵果失踪了,我转念一想,这世上碰了血灵果的人莫不会被吸成人干,除非你有强大的鬼力能将它压制住。想必,是小狐狸压制了血灵果吧?”
乐凝妙点了点头,蝶婆婆还真是料事如神。
“我听说,有了血灵果、祭天坛,便能做出长生宴?”
“丫头,”蝶婆婆叹了一口气,带着微微的讽刺,“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长生不老这种事你也信?”
乐凝妙有些无语,也对,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从古到今,有谁长生不老过?
“这世上总是贪生怕死者多,看淡生死者少……”乐凝妙嗫嚅道。
“这事情拖不得,现在就开始*蛊吧,”蝶婆婆从袖中拿出一套银针,和一个白色的瓷瓶,“脱光了衣服趴到床上去,我为你施针。”
关好了门窗,乐凝妙嘱咐下人们都不要进来,便脱了衣服趴在床上,紧张而忐忑的等待着。
“会有些痛,”蝶婆婆拿出一颗药丸,“这是我以曼陀罗提取物为主要原料做出的止痛丸,你吃一颗会好受一些。”
蝶婆婆这么一说,乐凝妙更紧张了。
拔开白色的小瓷瓶的塞子,一股浓烈的甜香味散发在空气中,那是食人花花蜜的味道,死亡森林中的很多动物就是闻到这种味道才会被迷惑,进而成为了食人花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