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辰玉不理他,司马长风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提了酒,在火堆前坐下,一个人喝闷酒。
夜里,起风了。
义庄本就破败,四处灌进来的风,呼呼作响,把破烂不堪的木门,吹得摇摆不定。
周辰玉似乎睡着了,自他躺下后,就再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司马长风起身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木柴,红红的火光,透着温暖。
他忽然庆幸自己,随手卷了沈院判的被子,要不以那家伙病怏怏的身子,明天一准被吹出病来。
也不知道那个抠门的沈老头,会不会在背地里偷偷骂他。
一坛子酒空了,他歪歪斜斜地靠在角落里睡去。
梦中,他又回到了晨曦宫,梦见沈老头偷着给自己开了草药,还不忘塞给他一包糕点。
晨曦宫冷冷清清的,淡菊看见他拿着药包回来,眉眼都是笑意,那是绝望里透出的一点儿希冀。
透过大殿破烂的大门,他看见母亲再也没有了作为曦妃娘娘,该有的雍容华贵,一身瘦弱的,好像村里生病的农妇。
淡菊顾着母亲病体,没有精力再来照顾他。小小年纪,他学会了劈柴,生火,熬药,学会了照顾自己。
他靠着大殿门,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笑。他怕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忽然就起不来了,只有挨着母妃近了,他才觉得安心。
等他醒来的时候,晨曦宫早烧成了一片火海,浓烈的火焰让他看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墙。
火光映在身上暖烘烘的,比义庄的火堆还要暖。他觉得好累,就这样吧,这样就能和母妃永远在一起了。
远远的,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司马长风,司马长风……
是在叫自己吗?不对呀,他是五皇子,他是赵景逸,是谁在叫司马长风?
司马长风是母亲去世后,他在宫外,给自己取的名字。
是周辰玉,也只有他,会喊自己司马长风。
他拼命地对自己说,这是个梦,司马长风,这只是个梦,该醒过来了。
他伸手使劲掐住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睁开眼睛。
义庄真的着火了,四处都是烟,还夹杂着麻油的味道。
周辰玉用一块破布捂了口鼻,一边躲着掉下来的檩木,一边拖着司马长风往义庄外走。
大火由外向里燃烧,再不出去就会被火海淹没。
周辰玉因为用了力,刚刚有点起色的伤口,又迸裂开了,他想过自己逃走更容易一些,可那样把一个活生生的司马长风扔在火海,又有些于心不忍。
周辰玉拽不动了,他喘息着坐在司马长风身边,一根房梁朝着地上的司马长风砸过来,眼看着避无所避,周辰玉想都没想,飞扑过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司马长风推了出去。
刚刚司马长风躺过的地方,升起了一阵烟尘,周辰玉被那根掉落的房梁,砸得身躯震了一下,随着一声闷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司马长风彻底清醒了,那口鲜血把他吓得不轻,他忙挪开房梁,抱起周辰玉,就往外冲。
他怕周辰玉变成母妃的模样,怕再一次看着有人在他面前活活烧死。
他不允许,他再不允许。
两个人身上都沾了火,狼狈的像两条逃命的孤狼,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伤口,却不能拥在一起抱团取暖,活生生的把自己逼成了一只刺猬。
身后的义庄整个塌了,栖身的地方,一夜之间成了废墟。
两个人脱力的躺在空地上,看着对方黑乎乎的脸,忽然都笑了。
良久,司马长风翻身坐起,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周辰玉,“我真的没杀你爹,也没杀那些镖师,”他的神情极其认真,“我不屑骗你。”
周辰玉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好像在辨别这句话的真假。
天渐渐破晓,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司马长风把周辰玉背在背上,“走吧,我们重新找个家。”
周辰光是后半夜回到客栈的,他亲眼看着大火着旺了以后,才离开的。
周李氏睁着眼睛,一夜未睡,当家的留给周辰玉的那封信,早就没了,至于去了哪里,她现在已经清楚。
她一直以为,只是养歪了三儿子,没想到周辰光才是真得胆大包天。
弑父杀兄,抢劫越货,还存了冒认官亲的心思,还有什么是二儿子不敢做的。
可周李氏不敢说出去,更不敢去官府告发,这是自己的儿子,亲生的儿子,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只能尽可能的,给他扫去后顾之忧。
比如今天去见周辰玉,比如下跪逼着他发誓,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为了儿子,她愿意。
早上的饭菜,几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多吃。
吃饭后,周辰光还偷偷回去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在废墟里捡到了一块玉,那是周辰玉自小就带在身上的,既然玉在这,那周辰玉和司马长风肯定和义庄一起,被一把火付诸一炬了,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当务之急,是赶紧去上京城认祖归宗。
于是,他当即就租了马车,去了上京城。
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安顿好母亲和三弟,他就去了振威将军府。
振威将军府金匾横悬,占地宽阔,青衣小厮昂首挺胸,就连门两边的石头狮子都透着威武。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掌权,原来有势力的感觉这么好。
他上前一步,向着门口当值的小厮拱手施礼,“哪位小哥当差,麻烦给通禀一声,就说,我想见一下振威将军。”
两个青衣小厮走过来,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了周辰光一眼,嗤之以鼻地对另外一个小厮道:“我当什么人要拜见咱们将军,原来是个不知哪里来的乞丐,什么时候咱们将军府的门槛这么低了?”
另一个小厮也附和道,“真以为咱们将军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周辰光被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弄得脸面无光,他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陪着笑道:“小哥帮帮忙,去里边通报一声。有人托我将这封信,务必交到将军手上,受人所托,不敢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