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李氏和周辰星躲在义庄不远处的草堆里，一动也不敢动，两个人捂着嘴巴，生怕会发出一点儿声音。
直到司马长风走了，两个人才从草堆里钻出来，几根干草沾在他们身上，分外的狼狈。
周李氏带着周辰星悄悄摸进义庄，四周静悄悄的一路无阻，屋里周辰玉躺在床上，没有声息。
周辰星试探着叫了一声大哥，周辰玉猛地坐了起来，他惊喜地看着周李氏和周辰星，“母亲，三弟……”
两个人扑到周辰玉跟前，周李氏眼里竟然滴了几滴眼泪出来，到底是养在自己身前的孩子，“辰玉，你受苦了。”
周辰玉两手扶住周李氏，“娘，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可办妥了？”
周李氏眼里有泪，“娘对不住你。”
她作势要给周辰玉跪下，却被周辰玉一把拽住，把她扶坐在所谓的床边，“母亲，你这是作何，要折煞儿子吗？”
周李氏抖着手，摸向周辰玉脚上的铁链，“那天，都是娘一时糊涂，才说了许多错话。你原谅娘，好不好？”
周辰玉笑了：“娘，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周李氏喃喃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可我一直在怪自己，没有教好你两个弟弟。”
她也不偏袒，把刚才见到的，跟周辰玉说了一遍，但讲到抢劫镖银的时候，还是舌头拐了个弯，把一切都推到了司马长风的身上。
周辰星插不上话，就在院中捡了块石头，拼命地砸着那条锁链。
周辰玉神色淡然，“其实二弟不必如此，我不会跟他抢任何东西的。今日，娘能同我说这一番话，我很开心。但是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带着三弟赶紧走吧，万一司马长风回来，就危险了。”
“我不走，要走也得把大哥救出来一起走。”周辰星倔犟地回道。
一条手指粗的铁链，靠一块石头砸开，谈何容易。
周辰星被震得满手是血，铁链还是纹丝不动。
砸了良久，才无奈地放弃。
周辰玉催促着他们离开，周李氏母子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口，临出门，周李氏还是给周辰玉跪下了，“辰玉，娘一手把你养大，自认没有苛待过你。娘不求你什么，只求以后，你弟弟若做错了什么，哪怕是十恶不赦，也请你记得，看在娘的面上，给他们留一条性命。”
周辰玉见周李氏跪下，心里猛地一惊，他顾不上思虑周李氏话里的意思，忙奔过去扶她，却被脚上的铁链绊倒，几十步之遥，却触摸不到周李氏的衣襟，他对着周李氏也跪在地上：“娘，你别这样。”他手指竖起，“我对天起誓，无论以后，两个弟弟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们。你们先找地方安顿下来，等我想办法逃出去后，就去找你们汇合。”
再不走，怕是真的就要撞上司马长风了，他们不敢再耽搁下去，周辰星扶着周李氏，快速地离开了义庄。
周辰玉心里明白，他们不会再来了。
亲疏远近，血缘是永远改变不了的，自己，终究不是周李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次相见，只是为了要他一个保证。
爹和周李氏对他有养育之恩，这个保证，他欠他们的。
天香楼的烧鸡和糕点是出了名的好吃，每天排队的人能排出很远。司马长风运气极好，只剩下最后几份的时候，轮到了他。
等他返身回了义庄，就见周辰玉已经坐了起来，眼睁睁地瞪着门口的方向，脸色晦暗不明。
司马长风一时心痒难耐，忍不住玩笑，“出去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了？”
周辰玉并不理他，他的眼神有些许迷茫，好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司马长风将尚还温热的烧鸡放在床上，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坛酒，他把锁着的铁链打开，对犹在走神的周辰玉道：“过了今夜，你就可以回家了，我们痛饮几杯，算是给你送行。”
周辰玉嘴角上扬，他讽刺地一笑：“我家人把剩下的赔偿送来了？”
司马长风犹豫了一下，“你二弟来过，不过不是来送钱的，是来买你命的。”
周辰玉点头，似乎一点儿都不奇怪，他从油纸里拿出一块糕点，接着问：“你没卖？”
司马长风盘腿坐于床上，“不想卖，你二弟出的价格太低。”
他把那只烧鸡撕开，捡了一只带肉的鸡腿，塞在嘴里。
“你可以抬抬价。”
周辰玉很真诚地劝道。
司马长风的嘴里塞满了鸡肉，天香楼的烧鸡果然名不虚传。他又捡了一块鸡腿给周辰玉，“杀人的事我不干。”
周辰玉没有接他的鸡腿，太油腻的东西，他不想吃，也吃不下。
“我还以为你只要给钱，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接呢！”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司马长风从对烧鸡的奋斗中抬起头来，“我在你眼中，就是个十足的坏人吗？”
“不是吗？”周辰玉面色平淡，口里的话却咄咄逼人，“你抢劫镖银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是个好人？你杀那十几条人命的时候，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
司马长风无比愤怒，他把那些糕点，一股脑儿地扫到正在燃烧的火堆上。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坏，”司马长风怒极反笑，“也对，我给你治伤，是心怀叵测，怕你死了，交不了差；我伺候你吃饭喝药，是闲得没事干，怕你卖不了个好价钱。我十恶不赦，我……”
司马长风词穷，气得在地上直打转，他想找个东西砸了出气，可屋里的棺材都被他劈了生火，手上再没有可泄愤的东西。唯独忘了对面那个男人，才是惹他的罪魁祸首。
妈的，司马长风忍不住爆出粗口，这要是在以前，自己非打得他跪地求饶不可。
周辰玉躺下，依自己现在的状况，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司马长风。
周辰玉拽了被子盖住了眼睛，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司马长风，对他来说，只能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