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樱拼劲全力,试图将体内仅余的一丝灵力集中到两指。可那微弱的灵力仿佛调皮的顽童,在她指尖稍作停留,很快就消散了,无法聚拢。
她脑海中闪过明钰的话,他说她灵府内有棵树,就是那颗树阻止了她聚集灵气。她凝神去感知,果然在灵府的深处,一颗生机盎然的巨树矗立着,枝叶繁茂,灵气四溢,取之不尽!原来自己无法凝聚灵气,都被这树把灵气给吸取了。
她心意合一,试着将灵气从那颗树上引下来,让它们聚拢在指尖。随着意念转动,绿色的灵力辉光开始在她的指尖跳跃。
颜樱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兴奋,这是她自己的灵力,她也能凝聚灵力了!
好景不长,灵力只聚拢了片刻又消散了。
她不甘心,再次尝试从树身上抽取灵力。但这一次,她便有些力不从心,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她咬牙坚持,继续僵持下去,手背上却开始显现出黑色的花枝痕迹。
她的灵力,一定要为她所用!她掐诀的手指开始发抖,花枝痕迹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处。
远处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有什么东西带着嗡鸣向她袭来。颜樱心中一紧,迅速闪身躲避。只见一柄宝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线,最终深深扎进了她背后坚硬的石壁中。
她定睛一看,正是无离那把斩妖除魔的撄尘剑。这把剑,在无离出事后便失踪了。她当时猜想,应当是被凶手捡走了。如今这把剑的出现,无疑为她寻找真相提供了重要线索。找到谁拿走了撄尘剑,便能找到对无离和明钰下黑手的人。
她跃上山崖高处,目光顺着撄尘剑袭来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对面吟风亭中的虞峤。他淡漠的目光看着她,让颜樱觉得陌生,像是两人之间有难以消散的世仇般。
他背后,站着的正是梦泽三宗逃出来的几人,“边青”挑衅地看着她。
虞峤看着石壁中的撄尘剑,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果然是好剑,名不虚传,竟然连我的法宝储物袋都被它划破了。”
回想起当初在雍州城,他从幻境中出来,一剑刺死了无离后,便将无离的撄尘剑收进了储物袋。没想到这剑感受到妖气,竟然自行破袋而出,自动追杀携带妖气的者!
果然是大衍宗的宝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不容任何妖邪作祟。
远处,地脉的咆哮声渐渐清晰,如同上古妖兽怒吼,震撼着群山。虞峤的表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悲怆。
颜樱脑中一片混乱,望着他,又看了看撄尘剑,心中突然明白了。
原来他就是刺伤明钰和无离的凶手,他就是郁青青口中的尊主,也是不断以流仙杯帮助大妖夺舍的黑手。
只是,为何?
颜樱瞬行到虞峤身前,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着问:“是你?”
虞峤目光转向远处,看着天地灵力如洪流般被抽入小稽山,面色平静,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他低头看着她,淡淡反问:“什么?”
看着他平静淡然的样子,颜樱眼里能喷出火来,她一步步逼近他,声音里淬着寒意问:“是不是你设计,让流仙杯被带回了梦泽三宗?是不是你,让我爹我师伯师姐们被夺舍?是不是你,用天铁剑刺伤了明钰?”
虞峤眼神无波无澜,只静静地注视着如洪流般涌入小稽山的灵气,颇为感叹道:“我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灵气。我生于万妖狱,那里灵气贫瘠得可怕,想要生存下来要付出一切。背叛、背刺、诡诈,与我而言,皆是生存的手段。”
颜樱听罢,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厉声喝道:“为什么是梦泽三宗?为什么!”
虞峤缓缓开口,声音冷冽道:“想要找出五灵阵的阵眼并不容易,梦泽三宗的人擅寻秘宝,可以为我所用。”
颜樱连连摇头,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跟她一起长大、如同兄长一般的虞峤竟然是心怀叵测的妖邪,她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竟然就是害她满门被夺舍变成不人不妖怪物的罪魁祸首。
虽然此前对他有所怀疑,但心底何尝没有侥幸自己猜错的心理呢,所以今日,当真相赤裸地摆在眼前,对她来说简直如刀入骨血。
虞峤眼神深邃地看着她,仿佛能洞察人心,冷冷道:“逆灵阵一旦开启,除非人间的灵力被抽尽,否则不会停止。”
颜樱眼神如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她冷笑,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愤怒道:“你毕生的目标就是开启万妖狱,放出大妖祸乱人间?妖就是妖,不管你们如何修炼,都改不了弑杀的本性。你们披着人皮,却不懂人,也不配为人。”
小稽山上空风云变色,飞沙走石,狂风肆虐。在场的仙门弟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纷纷掩面后退,生怕被那肆虐的风沙所伤。
虞峤静静站着,平静地欣赏着他创造的这一切。
“不配为人?人有什么好?人心叵测,种因得果。那你可知,这万妖狱是如何来的?若非人类贪婪狡诈,又何来今日的祸患?不要白费心思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掐碎灵珠,几人身形渐渐淡去,消失在颜樱眼前。
颜樱此刻心里只有恨,从前对虞峤有多敬重多信赖,现在就有多恨。
她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欺骗,更恨他那想要放出万妖、祸乱人间的野心。那些她曾经信任、珍视、敬重的过往,如今都显得如此虚假,都是虞峤精心设计的。
颜樱双眼赤红如血,她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但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是他设计让流仙杯被带回了小巴山,导致梦泽三宗上下几十口人全部被夺舍,让她的爹娘反目成仇,让她背负着杀父求荣的污名被仙门百家追杀。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梦泽三宗的人能寻宝。
虞峤想释放万妖,让仙门百家的人沦为帮他开启逆灵阵的棋子。如今,他似乎已经快要成功了。颜樱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屈的斗志,她绝不会让虞峤的阴谋得逞。
族人的债,必须要清算,用虞峤和他同党的命来清算!她不会放任群妖出世,她要亲眼看着虞峤的毕生愿望落空。她要毁掉他珍视的一切,让他痛苦,让他懊悔,让他在恐惧与绝望中死去。
为了达成心愿,颜樱知道自己需要强大的灵力,无穷无极的灵力。她俯瞰着自己的灵府,突然发现了那里高耸着一颗巨大的樱树。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了达成目的,便要有取舍。灵力如何?妖力又如何?只要能为她所用,能让她亲手杀了虞峤,那便是正确的选择。
她觉得她似乎挣破了某种束缚,就像是曾经禁锢住她的的锁链断了,恍惚间,她觉察到灵符中的巨树在迅速生长着,周身充盈着用不完的灵力。
属于她的灵力!
她心中豪气顿生,在撄尘剑斩下的瞬间,周身爆发出浓重的妖气,犹如烈火般炽烈,红色的灵力辉光,映红了石壁。她双手有如利爪,十指长出乌黑锋利的指甲,发簪脱落,黑发飘舞翻飞,光洁的脖颈爬上了花枝痕迹,两眉之间浮现出一朵诡异的黑色樱花,眼神也变得幽暗漆黑。
撄尘剑在空中微微一顿,似乎被强大的妖气所震慑,随即又再度猛劈下来。“她”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在撄尘斩下来的瞬间,利爪一伸,竟然牢牢地握住了撄尘剑身。
感受着撄尘剑在她的妖气下痛苦颤抖着剑身,“她”露出愉悦而残忍的笑容。抓着剑身用力一握,只听一声脆响,撄尘在“她”手中爆发出耀眼的辉光,碎成了齑粉。
她猩红嘴唇勾起一丝得意笑容,轻蔑道:“不力量力的小玩意!本尊……”
话未说完,她突然一头从半空栽落,痛苦地抱住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道:“她竟然还在!”
耳畔似有声音回荡,缥缈而模糊。
“谁在说话?”颜樱疑惑地甩了甩头,她觉得体内似乎还有一人。这种感觉让她惊恐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有些混沌。无数的陌生记忆如同洪水般突然涌向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红衣美艳的女妖,美得张扬,不可一世。她一次次逃离万妖狱,每次都会被守狱的五灵仙督盯上。
对方灵力高深,总是一副深情悲悯的样子,出手时最是冷酷无情。
红衣女妖头一次遇上如此强悍的对手,为了从他手里逃脱,她不停精进妖力,甚至放眼整个万妖狱已经没有敌手,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打不过五灵仙督,一次次被他扔回了万妖狱中。
开始只是强者之间的较量,慢慢的,女妖发现她对五灵仙督动心了。
她每次逃出来祸乱人间,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多看她一眼。
在她看来,人类只是妖的口粮,她从不会对自己的食物有任何怜悯之心,因此每次她出世,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无数生灵在她的利爪下化为枯骨。
可为了取悦五灵仙督,女妖觉得若为了他所谓的天道,少吃几人,她也忍得。
可对方丝毫不领情,每次都一副要将她赶尽杀绝的态度。
最后一次逃狱,女妖与五灵仙督比试灵力时,竟然侥幸胜了他。她实在太兴奋了,提出要五灵仙督来做她这个无羁山妖王的夫君。
没想到,五灵仙督竟然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同意了成亲。
就在成亲当晚,行妖界的结契礼时,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与她同生共死的男子,却以一件秘宝重创了她的灵府。她穿着那身鲜艳夺目的喜服,再一次被无情地打回了万妖狱的深渊……
颜樱的脑海中,无数的场景交替出现,像是走马灯一般。一会儿是无羁山寸草不生瘴气弥漫的荒凉景象,一会儿又是梦泽三宗古木森森、清幽雅致的仙境;一会儿是她逃出万妖狱逼着九方明钰娶她,却在两人成亲之际,被一身新郎喜服的九方明钰冷酷地打回了万妖狱;一会儿又是梦泽三宗内,她身着嫁衣,却被爹爹提剑追杀,那一刻的绝望与无助,似乎要将她淹没。
她到底是谁?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是大妖还是梦泽三宗的少主?
哪个是真实的她,哪个又是求而不得的美梦?种种疑问在她脑海中不断翻涌,让她陷入了疯狂与迷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