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不明真相的小辈在场,仙首话说得含混,几个参与围捕鹤梅子的人却一听便懂,私下里应该是要拷问三人。
仙首命人羁押三人,柴宗主夫人突然如梦方醒。她发现脖子上逃着锁灵环,低头看了看沾满血的双手,惊叫道:“发生了何事?不是我!是妖!我刚刚被大妖夺舍了!”
想到是喝了流仙酒才会如此,她立马表情狰狞地盯住颜樱。
“是她!是这个妖女!她告知我等流仙杯的下落,不怀好意,她就是为了报复。她定是跟大妖串通好了,杀了她!”
说罢,她便冲着颜樱扑过去,却因为脖子被锁灵环扣着,又被拖了回去。
围观的人眼神戒备地盯着她,柴夫人这才发觉她很难故技重施,煽动众人对付颜樱了。
既如此,她立刻转向了仙首,哭求道:“仙长,都是她,不知她在流仙杯上做了什么手脚,让大妖夺舍,而我……”
她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说饮了流仙酒后,不知怎么回事,灵魂像是突然被拽了出来,到了一只猫妖的身体里。
那猫妖所在之地,也并非三界内。
她在当中待了三天,殊不知才过了三刻钟。
万妖狱内赤地千里,寸草不生,白日里风沙不绝,夜里滴水成冰,她想找个庇护所都找不到。
夜里能看到天火不停坠落,砸中不幸的大妖,就算躲过了天火,也躲不过地陷。她亲眼看着不远处的一只蛇妖所在的位置突然垮塌,地火从当中喷出,蛇妖惨叫都没来得及,便消失了。
她说哪里空气中都是燃烧的味道,即便环境如此艰难,大妖之间相互捕食,她除了要应对天火地陷,还要防备随时想吞她的大妖……
众人觉得她讲述的内容匪夷所思,三界之内,有这等不毛之地?简直闻所未闻。
见众人都不信,她尖叫道:“它们所在之地叫做万妖狱,自称是被仙门合力囚禁了几千年。能存活下来的,都是十分强大的妖邪,听说它们已经找到了逃生之法。”
她眼神恶毒地看着颜樱,“是她!一定是她!那些妖邪与她串通,用夺舍之法逃出来祸落人间!杀了她!”
众人觉得她的话匪夷所思,不过“万妖狱”这三个字,在一些人心里激起了涟漪。
仙盟的几个长老却蹙眉深思,柴夫人的话应该不假,原来万妖狱中还有不少大妖活着,一直想着逃出来。
五灵阵接连被破坏,定是有人在策应,想将他们放出来。
众人齐齐沉默了。
柴夫人歇斯底里地诉说遭遇,另外两个道人则在一旁阴阳怪气。
“一派胡言!我也饮了流仙酒,怎么没被夺舍?只觉得灵气充盈,修为都涨了不少。”
另一人也接话道:“不错!你驾驭不了流仙杯的灵力,神智错乱,又不想其他人受益,故意胡说八道。”
被他二人一说,其他人也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柴夫人。
她日常的行事手段狠辣,从不留情,为人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好,若说她自导自演这一出,来阻止别人饮流仙酒,谁都不会意外。
两位道长义正言辞,临危不乱,很有一派宗主的气势和风范了。见二人如此,仙首和几位长老眼神更见忧虑,这不过短短瞬间,他们通过模仿来伪装一门之主了,若任事情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便能当真取代原身的主人。
柴宗主夫人见没人信她,扑过去拽着女儿的胳膊,“你是能认得出娘亲的对不对?”
她攥得用力,少宗主发出惊叫,躲闪着她的眼神向自己的二叔求救。
“进了凼狱是保护你呀柴夫人!何苦如此抗拒!”
“不错!你刚刚可是手撕了一名弟子,身为长辈总要为儿女着想,万一你发狂误伤了她们,伤心的还不是你自己。”
柴夫人怒道:“放屁!你为什么不把自家长老关进凼狱?他突然重病后,你们不让他示人,又是什么道理?”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饮了流仙酒后,能起死回生,其实活着的根本就是大妖。
举目望去,众人都在附和,没人相信她说的。她恨不得抓着这些人的肩膀用力晃,让他们清醒些,他们为何不听?难道看不出刚刚是妖在支配她的身体?
她好恨!恨这些人不辨是非,恨仙盟的长老们明明信了她的话,却不肯为她出头,也恨那两个掌门,一样喝了流仙酒,为什么他们就没事?
这不公平!
她从地上的水洼中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阴狠恼怒,像是个怪物,这是她?
她又看了看周围冷眼旁观的仙门弟子,突然想起来了,这种表情她曾经在三年前的颜樱脸上见过。
众仙门逼问她有没有弑父,她急切地剖白辩解。谁会在意真相?众人巴不得她能自尽,好从宝库中多捞些好东西,哪怕她屈死又怎样?
现在轮到了她身上。可她不是颜樱,哪怕死,她都不会让这些老家伙坐收渔翁之利,想牺牲她来掩盖流仙杯的异常,做梦!
她突然朝着颜樱跪了下去,声泪俱下。
“少宗主!年轻时,我曾与颜篁一起游历,她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你是她的女儿,绝不会看着这些妖邪的计划得逞对不对?我此时还能掌控身体,一旦将我投入凼狱,怕是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舍,你不喜欢我,但你更讨厌夺舍了你宗人身体的妖邪对不对?”
她委身在地,已再无掌门风范,她猜测这些年颜樱一定追查到了什么,或许知道了阻止夺舍的办法。
她横了眼那两个道人,戾气陡生,“他二人早已被夺舍了,若将其监禁起来,是帮了妖邪,让他们有时间稳固神魂,让那两人再也没办法重回身体。”
她猜测之所以她能被换回来,或许跟她深厚的灵力有关。
听了她的话,仙首请荆山门的掌门夫人前去确认,若当真如颜樱所说,柴夫人被大妖替换过的话,身上必定有契痕。
荆山门大多是乐修,掌门夫人貌美若仙子,手中的箜篌能制造幻想。
受到仙首所托,她莲步走到柴夫人面前,素手拨弄箜篌,轻灵的乐曲声让人心旷神怡,连暴躁的柴夫人都变得面色柔和。
她以法宝遮挡了众人视线,除去柴夫人肩头的衣衫看了看,撤去法宝后娉婷地走到仙盟众人面前,冲着仙首点了点头。
“柴夫人肩头的确有一枚印记。”
几位长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又命人检查了另外两人,果然肩头都有印记。流仙杯被誉为仙门至宝,能起死回生助涨灵力,难不成,竟然是妖邪的阴谋?可这东西明明是上古一位仙门前辈打造的,不可能包藏祸心,定是被妖邪钻了空子。
逍氓山二长老不屑道:“修道哪有捷径可走?凭空得到灵力,哪有这样的好事。”
众长老只觉得脸上无光,毕竟谁私下里不想成为仙门至尊,哪怕知晓有风险,只要拥有碾压三界的灵力,也在所不惜。
只是众人不明白,既然柴夫人已经被大妖夺舍,又是怎么反夺回来的?
颜樱想到了自己的三师伯,他是梦泽三宗中最先饮了流仙酒的人。不久后,他本是急躁如火的性情,却突然变得冷静沉着,连话都不爱说了。
一日,他突然毁了自己的本命法宝,烧了身修炼的秘籍,要求爹爹日夜看守他,不能离开他身旁,还说有妖意图夺舍他的身体。结果,爹爹一时不察,被他跑去了炼日崖,不小心从上面跌了下来,从此后重病不起,除了近身侍候的徒弟,谁都不见。
众人都以为他是病重心情不佳,也鲜少打扰,让他静静养病。没想到有一天师伯突然痊愈了,可侍候他的那名弟子,却莫名其妙失踪了。
她猜想大妖夺舍并非一切顺利,原身会拼尽全力跟其争夺身体。而妖邪的同伙,为了帮助大妖顺利夺舍,会制造各种意外,让原身受到重创,利用养病的这段时间,让大妖顺利夺走了身体。三师伯那个失踪的弟子,如今想来十分可疑。
仙门百家的代表一致同意,将三人关入凼狱。
柴夫人众叛亲离,眼里少了那份自信与锐利,多了一丝茫然。
连她的亲生女儿都视她为怪物,更别提其他不无关紧要的人了。
她很清楚被关入凼狱是什么下场,毕竟她曾抓过不少祸乱世间的大妖,亲手送他们进了凼狱,最后无论多么强悍凶残的大妖,都被吸干灵力沦为下等妖物。
颜樱似乎也被关进去过,她是做到毫发无伤逃出来出来的?
柴夫人坐在地上,抓着颜樱的裙摆道:“求少主给我条活路,我是仙门正宗的人,哪怕死也不愿被妖夺舍。”
她脸色灰白,一副决绝表情。
她刚毅果决胜过许多男子,并不怕死,可流仙杯所说的“起死回生”,乃是被大妖夺舍了身体。想到此处,当真是让她连死的想法都不敢有。
只要她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卑贱的妖邪夺舍成功。可是,她当真防得住吗?
如果当真防得住,梦泽三宗里里外外的人,怎么会都被悄无声息地替换了?颜樱又何必将她们都囚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