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岚烛河边,明钰洗了洗手,转头望着身后茂密的竹林。出谷后,他便发现被跟踪了。
他眯着眼睛哼笑:“出来!跟踪我?胆子不小。”
竹林中毫无动静,只有簌簌竹叶作响。
他抬手折了根细柳条,弯成个圆盘大的圈儿,冲着竹林丢去。
林中一声惨叫,柳圈凭空套出了一个八九岁的童子,利齿尖爪眼睛通红,嘴唇发黑,虽被套住了身子,仍冲着明钰张牙舞爪。
明钰抱着胳膊,盯着他笑道:“千叶谷的妖客?这荒山僻岭的,你对我图谋不轨啊,走!找谷主讨个说法。”
这人看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货物,似乎在掂量能从谷主手里敲诈多少钱,小妖这时才明白他说的“胆子不小”是什么意思。
它若害得谷主被勒索,也不用肖想什么修成正果了,连明天都活不到。
小妖知道明钰的大名,这剑君明明出身名门正派,却最不要脸,总干不着调的事情,样貌端正俊美,心比妖精可黑多了。
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小妖炸毛道:“放屁!老子根本看不上你,老子是来吃你的女人的。”
它听到传言,说大妖们抓到了颜樱,眼馋想要去吃上两口,可根本不知道人在哪儿,结果就听见到了明钰,此人身上有颜樱的味道。明钰急匆匆离开,它觉得肯定是颜樱向他求救,跟着他就能找到人,说不准还能吃上口热乎的。
小妖这目的倒是出乎明钰的意料,他挑眉,故作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还比不上她?”
小妖见他抬手,以为他要灭口,吓得叫道:“自然!传言说吃了她的肉,能得百年修为。”
明钰听后石化片刻,憋出了个怪异表情,噗嗤笑出声来。
“荒谬!”
他可瞧不出颜樱有丝毫不凡之处,若说有哪里区别于常人,肤质比其他女子更细腻嫩白。
也仅此而已。
小妖受到侮辱一般,露出他的獠牙吓唬他,“非我族类,你懂个屁!来参加拜月会的大妖们都这么传的。”
明钰闻言眉头拧了起来。为何大妖中会突然流传这种谣言,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颜樱怕是要出事。
他提起小妖在他额心一点,发现它灵气纯净,还没吃过人,不是危害人类的恶妖。
小妖挣扎着道:“放了你爷爷!”
明钰抬手给了他个毛栗子,揪着它的头发警告道:“草木成妖最为不易,日后若你敢害人,我就将你剥了皮,晾干,垫茅坑!滚吧。”
小妖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这剑君简直比妖还变态,亏它还以为人类最讲教化礼仪呢。
刚收拾了这小妖,万佛寺方向有冲天金色灵力腾起。明钰心头一凛,便向着灵力的位置闪去。
万佛寺废弃了上百年,荒草丛生,佛身泥塑长满青苔,庙宇的梁柱破损严重,寺内四处弥漫着土腥气。
明钰刚踏入内,瞳孔猛地一缩。
残破的寺庙内,到处都是剑痕,空中残留着施法后的点点微光,四周有丢弃的断剑,也有短手残肢,枯树下躺着一名身着仙盟服饰的弟子,手里捏着求救信箭,已死去多时了。
大殿正中,几个人摆了御敌的五方阵。颜樱端坐中央阵眼位置,北方水位上放了一把玉簪,秦绒、姜姝和许言分别坐了剩下三个方位。
四人皆闭目凝神,各掐指法,灵力在四人和秘宝之间形成连接的灵力网,形成防御阵法,哪怕再强大的妖邪也没办法立刻攻破此阵。
明钰依次唤了几人,毫无回应,又探了探几人背心,秦绒伤得最重,颜樱虽未受伤,作为主阵压力最大,再拖下去灵力无以为继。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搞得如此狼狈?
眼下情况对颜樱十分不利,她谋害杨醴的事还没有洗清,万不能再出岔子。
他脑子里迅速闪过各种假设和对策,本已拿了秦绒的信箭,又改了主意,走到死去的浮白洞弟子身边,取下他的信箭,在上面画了个符篆,扬手向半空中甩去。
信箭在空中炸裂后,形成了合欢花的图案,正是浮白洞府的图腾。
信箭一出,附近的仙门弟子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浮白洞主是仙首夫人,地位尊崇无比,她的人在此出了事,无论先赶来的是哪个仙门的人,都会将颜樱几人先送去浮白洞。
明钰俯身看着颜樱,她脸上沾了血渍,睫毛不停抖动,额发已被汗水濡湿。身为主阵,她需将四方输送的灵力连接成网,但由于灵力不足,此时已经强弩之末,嘴唇毫无血色。
明钰抬指在她眉心一点,金色的灵力不仅没有唤醒她,反倒被她周身萦绕的灰色雾气击散了灵力。
不妙!明钰暗道,她们几人为了自保,摆了五方阵,本以为能挡住妖邪,却不成想正中了对方的计。五方阵初成,她们便陷入了对方的八苦阵里。
啊——麻烦!明钰挠了挠头。
八苦阵的麻烦之处在于,外人无从破阵,只能依靠入阵者的意志和心性。人生八苦,能渡者千万分之一。这阵法会唤醒人内心最痛苦的回忆,放大痛苦,若撑不住,便会死在阵中。
为了验证所想,明钰又依次试探了秦绒三人,他的灵力果然都被对方身上的灰色法阵反弹了回来。
四人深陷八苦阵中,不知道正经历着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痛苦。这诡异的阵法不仅吞噬几人的灵力,也吞噬着灵识,人沉迷得越深,越难以自拔,最后灵识消散,沦为行尸走肉,直到死亡才能解脱。
明钰抬手画了几个清灵符,向四人身上弹去,秦绒和姜姝双肩突然抽动起来,似乎疼得受不住,明钰只能停手。他若粗暴地搅阵,四人怕是都要受伤。
明钰又尝试了其他法子,除了渡灵力不会被排斥,其他都失败了。
无奈之下,他咬破手指在半空中画符,半空中很快出现了个金色的圆环,圆环内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微明兄?如此着急唤我,是有不花钱的灵器蹭吗?”
“明钰!!有话快说,老子正被人追杀呢!”
“九方老弟?你想好了?破了梦泽三宗的护山大阵,宝贝我们对半分!”
明钰席地而坐,左手抵着颜樱背心给她渡灵力,右手又画了几道符贴在其余三人背心。
明钰向着金环问:“摆五方阵御敌时,中了对方的八苦阵,要如何破阵?”
金环内的几道声音突然安静了,似是被他的问题难住,隔了片刻,又嘁嘁喳喳议论起来。五方阵是防御阵法,阵眼处的主阵尤为重要,通过凝合四方坐阵者的灵力,形成灵阵网,防止妖邪侵入,可若叠加一个八苦阵,主阵对其他人来说,便成了威胁。主阵需要心智坚韧,头脑清醒,不能被幻境所扰,否则会连累其他几人也困在幻境中出不来。
“难办!着实让人挠头!”
“棘手啊棘手。”
“我这正跟人斗剑呢,也着实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明钰实在太了解这几位损友的德行,咬牙切齿道:“五百灵石!几位是不是有法子了?”
灵符对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书页被翻得刷刷响。
有人抢着道:“我有个建议啊,入阵者的神识虽然被八苦阵困住,但是肉身的五感还在,你现在砍主阵一剑,他必定疼得跳脚。疼痛会强迫人区分真实与幻境,主阵能破阵,其他人自然没问题。明钰你快动手吧,找个肉厚的部位,狠狠扎一刀。”
若不是明钰腾不出手来,他真想揉眉心,他交的这都是什么朋友,提得都是什么不靠谱的建议。
明钰没好气道:“馊主意,换一个。”
片刻后,有人急吼吼出声:“明钰!快!快给主阵渡灵力!若没了灵力,撑不住八苦阵的。”
明钰不太情愿搭理他,这还需要他说?
“渡了。”
金环内顿时又诡异安静下来,几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有人小心翼翼问:“你竟然主动渡人灵力?让我猜猜,主阵不会是个女子吧?”
明钰不语,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他甚至还被颜樱吸过灵力呢!再说此地也找不到第二人能渡她灵力,只是想到上次被她贴着唇吸,他面上颇有些不自在。
金环内又传出声音:“九方老弟,这女子知道你的灵力不同于旁人吗?”
九方明钰的灵力不简单,往好了说,他的灵力会帮这女子巩固根基,强健经络,但是明钰的灵力会在她身体里每个角落都留下痕迹,哪怕日后这女子再被人渡了灵力,都再难清除明钰留下的,这灵力痕迹会伴她一生一世,将来这女子成了亲,人家的夫君要是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九方明钰那么通透的一个人,却仍这么做了,这行为很是耐人寻味啊!
接下来,几人为了灵石,提了各种怪招,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明钰觉得指望不上他们了,不过他们的话有些道理,颜樱被八苦阵内的幻觉迷惑,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她聪慧又多疑,只要让她发觉幻境内的事不合常理,便会激起她的警觉心,让她自主破阵。
那,便试试吧。
明钰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龙眼大的药丸,冲着金环道:“老肖,你这极乐丸吃不死人吧?”
“嘿!我怎么就忘了这东西,绝对死不了!!我保证!”
明钰半信半疑地盯着黑丸,这东西他本来有两枚,定亲后,颜樱以为这是什么宝贝,摸走了一颗,据说她吃了之后,七日水米不进。
明钰两指托着颜樱的下巴,将药丸塞进了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