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之下,窗外突然有耀目金光腾起,如涟漪般,金光不断震荡扩散着。
未等颜樱有所动作,青年急道:“等等!今夜有镇剑仪式,主阵的是大衍宗的微明剑君九方明钰,他是的你的夫婿吧?这场面极为难得,万不可错过,等我看完我们再继续。”
他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了。颜樱看着指尖的灵力,气得又塞回霜雪中,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同尘山的首峰上,已经挤了不少修者,众人翘首望着。
远处金色的灵力不断扩散,很快,灵力的波光笼罩了众人。颜樱被金色的灵力包裹着,自然清楚主阵的就是九方明钰。
她翻了个白眼嘟囔:“如此殷勤替逍氓山做事,是打定主意入赘了嘛。”
话音落,她头上的玉簪被金光碰落,青丝散落随风飞扬,她杏眼狠狠瞪了眼光晕的中心。
金色光晕周围,几股灵力与明钰汇合,共同驭使大方剑镇入地下,重铸封印。旁观的人脸上皆是震撼表情,深深折服于灵力金光之下。
青年张着大嘴一脸膜拜道:“哇!微明剑君!起事于无形,而大功于天下,是谓微明。远观便知此君不一般啊!能忍受入赘的屈辱,化屈辱为动力,摆脱了岳家后,灵力光耀三界众人仰望,令人敬佩。”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让明钰备受屈辱的岳家,正是旁边这位姑娘的母家。
他讪讪笑着想要说点什么,便被颜樱暴躁地拎着衣领拖回了房间。
此时无人打扰正是最好的时机,再耽搁下去说不准有什么变故。
“你不准再动!否则,后果自负。”她只负责引导结契,可不管解冻。
“好好好。”被她一吼,青年乖乖投降。
颜樱将一缕水色灵力慢慢注入他的灵府,她动作极缓极小心,留意他心口的肌肤,眼见皮肤上泛起了霜花,出手如电按住他几处灵脉。
等他完全消化了霜雪的灵力,胸口便多了个印记。
青年惊喜叫道:“啊!我能感受到它的想法了。”
颜樱冷着脸在一旁看着,她已无法与霜雪交流了。
青年似乎在听着霜雪说什么,突然向颜樱深深一礼。
“霜雪要我好好谢谢姑娘。世人盲听盲从,从不想探究真相,将姑娘描述成了奸邪之人,原来你不过是受人之托,什么吸人灵力毁人清白,都是造谣!如此行径实属可耻!”
颜樱不耐烦地打断他:“各取所需罢了。谢礼呢?”
青年不跌点头,“我懂我懂。我出身洛水许家,修炼二十载,资质有限,灵力自然不能与清芳君相比,也能让姑娘用一段日子。不过……”他为难地看颜樱继续道:“我借给姑娘灵力,日后九方师兄不会找我麻烦吧?”
他并不吝惜灵力,只是怕九方明钰误会两人的关系。
颜樱不解地瞪着他,“与他何干?有还才叫借,灵力我又不会还你,就算不上借。都是我强迫你的。”
颜樱以为青年暗示的是向她妥协,日后会被明钰找麻烦。
“你若是怕,我便将你吸干,这样他便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青年头疯狂摇头拒绝:“就按你说的办,姑娘手下留情,毕竟我明日参加大比。”
颜樱嗯了声。
他手臂一抬,一段异常漂亮的绫子挽在了颜樱胳膊上。
“这是我的法宝小白,日后便由她替霜雪守护姑娘吧。我灵力低微,法宝也很寻常,姑娘常历险境,她护不了你太久。”
颜樱看了看绫子,本想说他一个大男人法宝竟然这么柔美,就见他已经爬上了四柱床,大字状往床上一躺。他中衣散乱领口大开,闭着眼就义一般道:“颜姑娘,动手吧!”
颜樱呆了,麻木地看着他。
“哦,还险些忘了。”他召回绫子结结实实绑住了自己的手脚,解释道:“我这个人,从小便怕疼,若姑娘吸我灵力,我必然下意识反抗。这样你就方便行事了。请吧!”
颜樱背着手踱过去,“你倒是个守诺之人。”
“来吧,我绝不反抗。”
颜樱指头刚搭上他的灵府,就见他不知从哪儿找了方帕子咬在嘴里,边战栗颤抖边轻声呜呜着。
……这场面,她果然还是见识少。
颜樱刚抽取了半分灵力,窗子突然被灵力金光撞开,屋内金光刺目,九方明钰到了。
今夜明钰是主阵,身着黑色绣金纹的长袍,黑玉簪束发,黑金腰带黑金靴子,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除了两人婚礼,颜樱很少见他如此郑重打扮。
明钰目光在床上一扫,风雨欲来的表情,他抬手截断了颜樱抽取的灵力,抬手打回了青年灵府内。
他黑眸中似乎点了两簇火苗:“颜樱。”
颜樱亦咬牙切齿:“九方明钰。”
明钰没有过多谈论眼前的情形,淡漠道:“出去!我们谈谈。”
颜樱双眸黑亮,怒气氤氲:“没什么好谈的。没有灵力我会死,不吸他,难不成吸你?”
她心中自然无数次腾起这个念头,却从未说出口,明钰于她从来都是求不得,这场感情从起始便不平等,她若哀求吸他灵力,日后便当真要卑微到烂泥里去了。
颜樱此前每次都是戏谑口吻,明钰也从未认真。
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话音落,明钰淡淡看着她,颜樱心里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明钰背后披一身月光,整个人清冷飘逸。若是从前撞上此种情况,他会爽快拒绝,讽刺她的话早就出口了,现在他只静静看着颜樱,毫无表情,也无情绪。
床上的青年忙爬起来,向颜樱道:“九方兄是让我出去,我便不打扰两位了,有话好好说,莫动手啊。”
青年抱起霜雪离开,他的法宝白绫温柔地缠回了颜樱的手腕。
不相干的人离开后,一室静谧。两人相互瞪着,不说话。
明钰转身走到床边,八风不动往床上一坐,向颜樱道:“过来。”
颜樱回过神,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得厉害,“干嘛?我不与你动手。”
明钰眼中似有星火,“你一定要吸人灵力?”
“是。”
明钰解开领口,脱掉了外袍,毫无情绪道:“我让你吸。”
颜樱愣住了。明明该是让她雀跃欢喜的一句话,却因他的毫无动容,平静到无所谓的眼神与口吻,让颜樱心底的旖旎尽消,有什么东西碎了。
为什么?不拒绝,不反抗,只有平静。
一瞬间,颜樱觉得她的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骄傲地昂着头,故作无事地背着手向他走去。这短短几步路,曲折又坎坷,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走得如此艰难。
明钰端坐,双手撑着膝盖。颜樱走到他身前,目光在明钰好看的面容上流连。
这个人,大概不会喜欢她了,哪怕强迫他与自己成亲,他从未动情。
既然如此,她还期待什么,犹豫什么呢。
明钰已脱了外袍,只穿霜白的中衣,长睫毛抖了抖,“需要躺着吗?”
颜樱居高临下看着他,眼底蕴起的泪就要夺眶而出,她指头一勾,便有帕子飞过盖在了夜明珠上。
屋内光线暗下来,遮住了她黯然神伤的脸孔。
她轻声道:“你不需要。”
颜樱低下头,温凉的嘴唇贴在明钰了唇上。四唇相触,他身体一震,下意识想抽身,却感觉到颜樱在微微发抖,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在求索,希望得到他的回应。明钰没动,任她两片唇瓣轻轻贴着他,有水渍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掉在他手背上,温度灼人。
以明钰的灵力,他若想抽身,不可能躲不开。
不知为何,明钰没动,他并不如看起来那般淡定,撑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心里翻江倒海。他并不习惯被人主导,如此卑下的亲吻姿势令他微微皱眉。
这小动作也被颜樱感觉到了,她捏着他的下巴禁锢他,不许他躲。
这种感觉,似乎比在莲池畔时更让人绝望。
她跌落莲池险些被妖吞吃,他一定知道了,却没问一句。
颜樱心里什么都明白,自欺欺人不戳破,是因为真相会让人难过到伤筋动骨。
颜樱止不住眼泪,嘴唇相接处,金色浑厚的灵力被她吸入体内,持续片刻,她收势。
明钰有片刻的晃神,顿了顿,声音低哑道:“这便结束了?”
她灵力消耗的快,就算自己灵力淳厚,她吸取的这些,也撑不了太久时日。
夜明珠上的帕子被颜樱扯掉,屋内又亮起来。
颜樱已经从他身边退开,灿然笑道:“那不然呢?微明剑君当真以为被我吸过灵力就会死?那仙盟的人对我可就不止喊打喊杀了。”
微明剑君?明钰微蹙眉,她对他的称呼变了。
他嘴唇动了动,又不知说什么。
月光下,颜樱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摸了摸腕上的白绫,冲明钰歪头浅笑。
她双眸秋水盈盈,灵动狡黠,就像是故意逗弄人的小动物,满足后便将人推开,于她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吸了剑君的灵力,日后会答谢你哟!定不会让剑君吃亏的。”
明钰盯着她的脸,看着她樱色的嘴唇动着,留意着她每一分表情。
他心绪无法平息,有种异样感觉,以至于她说什么都没太听清。
颜樱感觉他的不专心,内心钝痛过后只剩麻木,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我那只金水绫的袋子呢?还我。”
“嗯?”明钰神游片刻,突然回神,不清楚她又说了什么。
“东西送去云香馆。”
“嗯。”明钰胡乱点了两下头。
窗户洞开,佳人身影已消失不见,明钰这才敢大口呼吸,她身上清冽的软香盘亘在他鼻端,像是用力呼吸便要钻进鼻子里一般。
她刚刚说什么?云香馆?那可是个销金窟,住一夜起码要十块灵石,够他们师兄弟三人小半年的开销。
镇剑过程很顺利,被破坏的封印修复了,只是过程太过顺利,他总觉疏漏了什么。
天色尚早,明钰脱了靴子开始打坐,心头依旧难以安静。
想到抓了滢娘已经好几日,此前一直未审她,明钰以指画符弹出。此次的符篆颇为复杂,金色的符篆落在地上燃烧起来,他瞳孔中现出了金环,周身的气势也变了。
片刻后,地上突然出现一道门,当中锁链声作响,滢娘被名身着甲胄的武将押了出来。
武将向他叩首道:“上次一别,我与尊驾有两百年未见了。”
明钰抬手示意他起身,客气道:“凌将军一向可好?”
武将木讷道:“谈不上好与不好,职责所在,尊驾安,我便好。我听闻,镇山玉璧的封印破了,您近来应当过得不好,我便不好。”
如此不懂委婉,上来就指责的人,实在让人无法招架。
明钰指了指茶壶里的冷水:“坐下喝杯茶吗?”
对方摇头,“听闻尊驾成亲,我等正在筹备贺礼时,又听说您和离了。”
明钰以手掩嘴想将尴尬抹去,实在不知如何继续寒暄,点了点头。
武将道:“您有钟情的女子是好事,心有所爱,才能熬过万年孤寂。冒然成亲不对,这是坑害那女子,尊驾若不想害人,便尽快留下子嗣吧。”
明钰今日心绪不佳,求饶般笑道:“你忙你的,将人傀交于我吧。”
武将抱拳施礼,又重新站回地上的门内,很快门与人都消失了,地上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滢娘锁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脸白得不像个人,不敢看他一眼。
明钰从金水绫袋子里取出卷轴扔在她面前,滢娘低头,发现画卷上正是那副春山浓雨图。
画内是血月、秃山、枯骨,画外则是为了生存下去不断厮杀的大妖们,为了微薄的灵气,不断争斗吞噬。
滢娘怕到极致,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明钰端坐,神色漠然道:“这地方,没人比你更熟悉吧?”
滢娘已说不出话来,战栗着摇头。
窗外,月影西移,明钰道:“你是如何从画中之地逃出来的?”
滢娘打了冷战,却有恃无恐道:“我不知什么画中之地。我是人,人傀,就算尊贵如您,也不能奈我何。”
明钰冷笑,现在的滢娘,半点妖气都没有,若不是吞吃人,她甚至完全不会暴露。
“你是不是人,心中清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冥顽不灵,回答不合我意,我即刻将你送去千叶谷。”
传说千叶谷是仙、妖、人三不管之地,掌管此地的是只半妖,手段毒辣心思变态,最喜欢研究各类奇诡之事,滢娘若是去了那里,对方为了搞清楚她的身份,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滢娘一口咬死:“我是人。”
明钰挑眉,神色颇不耐烦:“那便没什么好说。”
滢娘自然不想受苦,哀求道:“尊驾总要留一丝生机给我,能说的我一定会说。”
明钰道:“流仙杯在哪儿?”
失踪了三年的秘宝,颜樱苦苦追寻毫无线索,突然便追查到了滢娘头上,实属太过巧合。
滢娘一愣,本以为他会逼问她的身份,难不成,他也对流仙杯感兴趣?
可是,他还需要求长生?
滢娘低着头想了想,觉得此事可以向他坦白。让仙门狗咬狗岂不是更好,她或许还能戴罪立功。
“流仙杯如今在哪儿我实在不知,但我当初是从掌门师尊那里盗取的。”
偷了流仙杯后,滢娘知道逍氓山的人不会放过她,即刻下了山,周游人间,好不快活。如果不是遇到杨三郎,又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此刻她仍是自由自在的。
明钰今夜算是耐心十足,却总被她绕来绕去,耐心到此刻也要用尽了。
“没其他要说的了?”
滢娘一见他画符的起手势,便觉得到不好,她惊叫一声:“尊驾不放过我,有朝一日我倒要看看,你是亲手杀了颜娘子,还是将她也送去千叶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