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珉不停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宫人一步步逼近，心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那些宫人，曾经对他俯首帖耳，此刻却成为了押解他的刽子手。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缓缓走来的季淮舟，眼神中充满了崇敬与敬畏。他们整齐地跪拜下去，声音洪亮而恭敬道：“天佑永昼宫。”
季淮舟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夫人身上。
他走到夫人身边，有些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翎姐，我回来了。”
夫人看着他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轻轻拍了拍季淮舟的手臂，如同长辈般，叹息道：“你受苦了。想不到淮珉竟然会被妖邪夺舍，日后永昼宫就靠你了。”
她回想起同季淮珉婚后的日子，那时季淮珉身体孱弱，不时便要闭关。
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并无夫妻之实。而她嫁入永昼宫时，季淮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她几乎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
季淮珉闭关时间长短不定，此次出关是在半年前，他突然变得无比体贴温柔，她心中虽觉诧异，却并未深究。
想必那时候他已经被夺舍了。好在，那只作恶的妖物已经被擒获，她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下。
她仍忍不住忧心道：“那你大哥，还能回来吗？”
季淮舟心底清楚答案，却不忍直接告诉她事实，只能含糊安慰道：“仙首宫的前辈们会有办法的，我同梦泽三宗的少宗主颜樱交好，她定会全力帮忙的。”
星河之下，季淮舟抬头看着看着永昼宫的辉煌殿宇，希望所有的不幸都随着过去而消散，不再有大妖为祸人间。
京城的大宅内，颜樱站在窗口望着明月出神，轻轻摸着明钰送他的手串。
她不信明钰会神魂俱灭。
他是活了那么久的五灵仙督，怎么可能会死？
上一次他被天铁剑刺伤时，众人都以为他神陨了，他其实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等伤口愈合，灵力恢复，打那些妖邪个措手不及！
颜樱觉得肯定是这样。
她与虞峤之间的账还没算清，梦泽三宗众人遭受的痛苦，她要一一向虞峤讨回来。
虞峤用流仙杯夺舍了很多仙门弟子，这些人中，身上有契印的容易被找出来，一旦契印消失，就毫无办法，世间只有虞峤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她要拿到这些被转换的人的名单。虞峤的梦想，她打算亲手捏碎；他所珍视的，她决心亲手摧毁。
以虞峤的谨慎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将名单让她知晓，毕竟这是他日后翻盘的暗棋。
正午时分，阳光洒满了整个庭院，颜樱静静坐在窗边，目光落在忙碌的侍女身上。她们动作迅速，手脚麻利，似乎在为逃跑做着准备。看来，这里恐怕已经被仙门盯上了，他们打算尽快转移。
颜樱吩咐道：“去叫虞峤过来，服侍本尊。”
侍女虽不情愿，面对她的威严，却不敢有丝毫的反驳，只得去传了话。
不一会儿，虞峤匆匆赶来，他的脸色比前两日更加苍白，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两人在湖边的临风亭内相对而坐，湖上凉风习习，花瓣如雨。
虞峤倒了酒，恭敬地放在颜樱面前，“难得的美酒，前辈尝一尝。”
她却抬手就将杯子扫了出去，酒水溅了一地。她冷冷看着虞峤，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不屑：“你倒是殷勤！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你这种人的酒，我不敢喝。”
酒水溅湿了虞峤的衣襟，他并不恼，自斟自饮着。
他放下杯子缓缓道：“我或许不是世人眼中的好人，却从未想过要加害你。”
他目光清澈，静静地看着颜樱，语气淡然。
颜樱愣了愣，这语气怪怪的，感觉并不像是在跟樱妖说话。
可他自己也说，她被无羁山大王夺舍了。
难不成，他跟樱妖是旧相识？在万妖狱中便认识？
她只有看过一小部分樱妖的记忆，也不知她此刻装得像不像，会不会令他起疑。
颜樱突然拿起杯子，将酒水泼向虞峤，冷冷地道：“演了这么久的戏，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虞峤睫毛抖了抖，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心事，突然便笑了。
他的确有些忘了，那些万妖狱的日子像是前尘旧梦。
那时他只是个无力自保的花妖之子，只有靠着服侍无羁山大王才活了下来。弱小、卑微、却有野心，借着樱妖的手除掉了不少他的死对头。
他逃出来了，成了小稽山的少主。可他夺舍时，对方只是个瘦弱婴孩，如今的地位和声誉都是靠着他自己一步步得来的。
就只因为他是妖，比人类强大，会成为修者的威胁，就要被关入万妖狱？
世上果然没有公平可言，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他不去管脸上的酒水，温煦道：“前辈叫我来，就是要泼我一脸酒？”
颜樱做出一副俾睨表情，懒得看他，托着腮慵懒道：“你不是要去归墟之地了？我看你这身体，怕是活不久，将你潜伏在各仙门的棋子名单交给我。”
虞峤慢慢饮着酒，好奇道：“我记得前辈不爱操心，您要名单做什么？”
颜樱立刻翻脸，掀翻了桌子，“本尊的事，轮得到你过问？”
虞峤偏头躲过了她扔过来的筷子，点头：“不错。如果我将名单交给前辈，我有何好处？”
颜樱冷觑着他。
虞峤眼中闪烁着狡黠笑意，悠然道：“若我交出名单，前辈将我卖给仙盟怎么办？不如，你我成亲吧。夫妻同心，我便信得过前辈。”
颜樱没留意到他话里已经时常不说敬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成亲？你也配？”
话音刚落，她一掌狠狠向对方胸口击去。虞峤迅速闪身，避开了大部分攻击，但动作仍是慢了一步，肩头挨了她一记重击。
颜樱诧异他灵力下降的如此之快，这不禁让她有些疑惑，猜测他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但她没给虞峤喘息的机会，抬手便要再动手。
虞峤明明十分痛苦，语气毫无起伏：“九方明钰以身祭阵眼前，留下了录灵珠……”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颜樱一脚踩在心口。
颜樱眼中怒火熊熊，在袖子中紧紧握着拳，厉声道：“拿来给我。”
虞峤躺在地上，碧蓝色的天色映在他眼中，让他显得难得的轻松。
他望着天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轻声喃喃：“我从没为自己活过，也想试试看，为自己活是个什么滋味。”
他缓缓站起身，眼神坚定地看着她道：“成亲后，名单和珠子都会给你。”
颜樱闻言大怒，她现在是被夺舍的大妖，控制不了本性，被冒犯后教训他是天经地义，可不管颜樱怎么打，虞峤咬死了要成亲。
“三日后日子不错，就定在那一日吧。”
日暮十分，虞峤坐在竹林中打坐，突然他一头从高石上栽了下来，口中鲜血喷涌不止。他强忍着剧痛，试着凝聚灵力压制毒气，然而，就在他催动灵力的瞬间，一头黑发瞬间白头。
“尊主！”郁青青见状，花容失色，她匆忙上前扶住虞峤，带着哭腔道：“我去求药。”
虞峤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平静道：“不必，去准备婚礼。”
此时人间已是晚秋时节，寒意渐起，万物凋零。郁青青看着他，眼中闪过无奈和悲凉。
有何好准备的？他眼下这个样子，怕是等不到穿喜服了。
郁青青心中五味杂陈，她看着虞峤苍白憔悴的脸庞，似乎下定决心般向着颜樱的住所走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虞峤活下去。
郁青青扑通一声跪在颜樱面前，恳求道：“求前辈救救尊上，我愿意一辈子为您驱使。仙首宫有万灵丹，能解天下奇毒。只要您去求，仙首看在故人的面子上，一定会给您的。”
颜樱闲适地喝着茶，勾起一抹嘲讽笑容道：“救他？依我看，毒发的还是太慢了。”
她巴不得他立刻死掉。
梦泽三宗上下几十口人，都变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这笔仇哪怕他死了都消不掉。
听到她幸灾乐祸的语气，郁青青抬头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愤怒。
“毒气已经侵袭了尊主的灵脉，他此生都没办法修炼。就算是解了毒，他也活不过五年。”
颜樱笑盈盈地看着她，“那是他的命，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管郁青青说什么，颜樱都不答应。
郁青青眼神突然变了，厉声道：“颜樱！这些年流仙杯一直在我手里，有些被转换的人，连宗主都不知道，这世间只有我才知晓。只要你肯求药，我愿意立刻将名单告诉你。”
为表诚心，她说了两人的名字。
颜樱好奇道：“你竟然认出我了？我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呢！虞峤是在你身上用了什么术法，让你甘心为他刀山火海？他不值得的。”
郁青青拢了拢头发，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笑容。
“我对尊上的心意，不需他回应。在万妖狱内，我本是活不下去的，尊主救过我。后来他逃出去后，又遵守承诺让我也夺舍了。你们人类不是说，人活着要有信仰吗？尊主就是我的信仰。他开心，我便开心。”
这些年，她看着虞峤为了解救妖族如何殚精竭虑，可是妖到底是妖，没有感恩，没有情谊，甚至如季淮珉这样的，竟然还暗算他。
郁青青觉得，虞峤这一生没有快活过，也没为他自己而活过。他不能被暗害死去，哪怕要死，也是轰轰烈烈地死，这才配得上他。
颜樱乜斜着眼看她，笑问：“哦，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郁青青平日性子桀骜，此刻跪在地上也是傲骨铮铮的样子。
她想了想道：“你的要求，无不遵从，哪怕你要我去死，只要你求来了药，我必当遵从。”
颜樱眯着眼看她，“都说妖无情无义，你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梦泽三宗的大仇也有郁青青一份，这笔账她是一定要算清楚的。
颜樱想了想道：“好，我可以去求药，”
她声音陡然一变，冷然道：“上门相求，总要带礼物吧。”
她眼神上下打量着郁青青，“你随我去仙首宫，接受拷问，说说你们是如何离间阚宗主，要他暗算仙首的。你说实话，我就顺便求药。”
她的眼神令郁青青打了个冷颤。
仙首宫的人对此事恨之入骨，他们有千般折磨人的手段，一定会逼她吐露真情。
风将檐铃吹得叮当作响，颜樱抬头望向窗外，“我不想为难你，你这就去向虞峤道别吧，向他如实说明。当然，如果他舍不得你，不忍你去受苦，此事作罢。”
郁青青浑身僵硬地站起来，想到落入仙首宫的下场，她连步子都是虚飘的，她是宁可死，都不想向仙门低头的。
值得的。
为了尊主，都是值得的。
郁青青走后，颜樱看着窗外，落叶随风起舞。这些日子，她从不去想明钰的事。
从前她想不明白，为何会见到他第一眼，就觉得像是喜欢了很多年，求而不得的苦涩，时刻萦绕心头。
现在想来，是无羁山妖王喜欢着他，哪怕是她死了，妖灵已经被她吸收了，可那股浓厚的感情依旧不散。
这几日她翻阅了不少典籍，可找不到任何关于以神魂祭阵眼的记载。
明钰到底去了哪里？五灵仙督既然是不死之身，那他是不是还活着？
颜樱恍惚间，郁青青已经回来了。
她换了身鹅黄色的长裙，束着高马尾，插着玉簪，比往日一身黑的打扮整个人鲜亮不少，显得英气。
颜樱支着下颌瞥她一眼，故意问道：“跟他说了？他没阻拦你？”
郁青青脸上毫无表情，只眼神微微波动。
她前去虞峤的屋子里拜别，感恩尊主的提携。
以虞峤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打算，可他表情平静，云淡风轻，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颜樱站起身，“走吧！跟着这样没有心的主子，你心里不痛快吧？”
郁青青却笑了，“我们妖族，本就是无情无义的，只有这样才能存活下来。”
到了仙首宫，众人都惊讶于颜樱竟然还活着，在那场灵力浩劫中，很多的仙门精英都殒身了，或是失踪了。
颜樱将郁青青交出去，说明了想要求药的来意。仙首宫的几位长老商议一翻，便将解药给了她。
目前仙盟群龙无首，仙门各派都在自查，想要揪出被夺舍的内鬼。可除了能证明被夺舍的契印，众人掌握的线索并不多，抓内鬼力不从心，不知从何查起。
在这风声鹤唳之际，有些人为了扫除眼中钉，竟不择手段地诬陷他人。只要听闻对方身上有伤痕，哪怕是天生的胎记，也会被贴上“夺舍之人”的标签。无所不用其极，将无辜之人投入牢狱，施以严刑拷问，企图逼出真相。
郁青青自进了仙首宫后，不卑不亢，倒是让颜樱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