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峰距离颜樱的住处只隔了一个山头。
夜里众人睡下后,颜樱掐准时辰捏碎了敛息珠,在边秀夫妇的大宅外静静等着。
大宅周围有守护阵法,像是透明的膜将整个宅子罩住,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颜樱从怀里取出一张符注入灵气,等符上的朱砂全部褪色后,就看到大宅内有灯光亮起。
边夫人怒气冲冲地走到大门前砸门:“来人!小稽山就是这么待客的?开门!”
大宅内只留了边秀夫妇,一个侍从都没有。
很快,便有小稽山的掌事弟子赶来,隔着灵阵恭敬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边夫人气咻咻道:“你们这屋子有多少年没打扫了?床铺臭气熏天,让人怎么睡觉?床上竟然有虫子!”
她指着睡衣上沾染的黑色污渍,也不知是什么虫子,被她捏爆浆后奇臭无比。她五官扭曲着喊道:“我要换房间!换床铺!”
颜樱隔着灵阵似乎都能闻到那臭味,这东西就是她放的,初见这夫妇二人她就做好打算了。
掌事弟子拱手温和道:“是我们招待不周,失礼之处请您多包涵,我这就让人给您换房间。”
听到此话,边夫人却想到什么般,气焰突然矮了一截,冷道:“夜深了,我夫君身体弱,经不起折腾,你们送洗澡水进来便可。”
掌事弟子温言道:“夫人稍待。”
片刻后,便有两名侍女抬着洗澡水走到了大宅前,灵阵打开的瞬间,颜樱便跟着进了府。
大宅内,边夫人命人将洗澡水抬去了耳房,等侍女将水准备好,她突然出手定住了一人,冲着身着鹅黄色长裙的高挑女子跪身行礼:“见过郁左使。”
郁青青冷眼看着她,涂满蔻丹的指头在水里轻轻划着。
“怎么回事?你还真是娇贵,大半夜生事,是生怕小稽山的人,不怀疑你是吗?”
她虽面带笑意,却让跪在地上的边夫人瑟瑟发抖。
“左使息怒,实在是小稽山的人欺人太甚。我这个躯壳,十分娇弱,沾染了虫尸就要起疹子,我也是怕身份露出破绽,紧要关头坏了大事,便想着处理好自己的事,不拖尊主的后腿,没想到惊动了左使。”
郁青青看着她寝衣上的污渍,黑漆漆的一块,臭气熏天。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嫌弃道:“水已经给夫人您备好了,快沐浴吧!我去瞧瞧边秀。”
郁青青晃了晃手串,铃声响起,那名一起进来的侍女便表情木然地跟着离开了。
颜樱在黑暗中站着,静静地打量她。
千叶谷的少谷主?竟然扮作了小稽山的侍女,她跟边秀夫妇相识?那她必定跟妖有牵连。或许也是夺舍的大妖!边夫人对她似乎很是惧怕,称她郁左使?尊上又是谁?看来今晚是来对了。
难道是郁青青脱离幻阵,险些刺死明钰?
不会,以她的灵力根本做不到。
若她有帮手,会不会就是她所说的尊上?
颜樱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她这个人没什么优点,有仇必报算是一条。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凌厉,郁青青突然站住,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轻轻皱了皱眉。
她觉察到背后似乎有人正盯着她。
不过,小稽山的防御阵法,连尊主都说安全无虞,外人自然是进不来的。
她嫌恶地冲着边夫人方向翻了个白眼,轻声抱怨:“狐狸就是狐狸,变成了人也还是浑身骚味。”
自从边夫人见了虞峤,就一刻不停地展露她的妩媚风情,郁青青对她十分不满,若不是她还有用,早划花了她那张脸,看她还能不能四处勾搭。
明明什么都没发现,走到半路,郁青青突然转身,冲着四周扔出几张符篆。
符篆没碰到攻击对象,燃烧后轻轻飘落下来。
若是颜樱跟在她身后,此刻必定已经被雷符当场击中。她一直走在郁青青的前面,小稽山的各处院落她都很熟,小时候她是这里的常客,自然不需要她来带路。
雷符击空后,郁青青终于放心了。
绕过游廊,便是翠竹环绕的主屋。屋内没点灯,还没靠近便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屋内潜伏着一只野兽,随时能扑出来吃人。
郁青青踹开门,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她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挥了出去,有什么东西快速退回了屋内。
郁青青走进屋内,点亮桌上的灯,很有气势地坐定,盯着墙角的“人”。
边秀光着上身,双眼血红龇牙咧嘴。
颜樱心中厌恶,心道这幅样子,哪还算是个人。
下一秒便听郁青青皱眉冷嗤道:“你哪有个人样!人都是有羞耻心的,把衣服穿好!”
万妖狱中那么多的妖,为什么偏偏换出来的是他?
妖也分三六九等,这等低贱、品性卑劣的东西,竟然躲过了天火地陷活下来了,还利用“转换石”逃了出来,占了边秀这么好的躯壳。
颜樱则趁机细细打量,没发现他身上有契印。
哪怕没有契印,都能确定边秀是被夺舍了。但这也说明,虞峤可能没说假话。
“边秀”通过郁青青的鄙夷的眼神,猜到她在想什么,凶狠道:“别以为变成了人,本尊就要受尔等驱使,你不过小小石妖,也敢在本座面前造次?你主子见到我,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
言罢,他悄悄走进,眼神贪婪的盯着另一名神志不清的侍女,口水都流了出来。
郁青青警告道:“这是在小稽山,你是活腻歪了吗?”
“边秀”细长的舌头在侍女脸上卷过,就在他收回舌头的瞬间,颜樱眼尖地发现,他舌头上有枚铜钱大小的痕迹,正是契印。
“边秀”邪笑道:“本尊怎么做,轮不到你置喙!你来做什么?你主子又有什么废话?”
郁青青心头杀意顿起,这样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在封祀前,要找个机会将他除去。
“你还有脸问?小溪寨失踪的人,都在你肚子里吧?”
“边秀”陶醉地对着侍女闻来闻去,修者就是香,灵气充足,比凡人好吃多了。
他不耐烦道:“不过就是吃了几个人,小题大做!那狐妖还吃了所有人的眼珠子,你怎么不去训她?”
他说的正是被夺舍后的边夫人。
两人来小稽山的路上,发现大山深处有个寨子,简直就是给他们准备的点心,两人哪里还忍得住,贪婪之心暴起便吞吃,几百口人一夜之间便消失了。
“边秀”的长舌头在郁青青脸上一卷,“你也好香……”
郁青青不闪不避,强忍着厌恶道:“尊主要我转告你,事关如何稳固神魂。”
“边秀”愣了愣,笑道:“我就知道他有办法,之前百般为难,是故意想让本尊求他。这没用的花妖之子,还想踩在本尊头上?”
被郁青青阴冷的目光盯着,他终于将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郁青青勾了勾指头,“边秀”凑上前,毫无防备之下,便被她一刀封喉。边秀瞪着眼,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后退,他想以灵力愈合伤口,却发现划伤他的那把刀应该是神兵利器,不仅伤口无法愈合,大量的灵力从伤口溢出。
无数的蓝色灵力辉光漂浮在屋内,很快便消失了。
“你这个贱婢,胆敢对本尊动手。”
“边秀”话毕,已经摔倒在地上,死死瞪着郁青青。
变故乍起,颜樱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是狗咬狗,妖邪闹内讧了?
她自然乐得看戏,只盼着郁青青再多说点,她想知道他们口中的尊主到底是谁。
边秀气绝直挺挺躺在地上,郁青青表情厌恶地盯着他的尸体片刻,又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颜樱纳闷,她在等什么?难不成边秀没死?
郁青青在香炉里插了支香,便静静闭目养神。香刚烧了一半,颜樱发现边秀的指头动了动。很快,他眼珠轻轻转了转,突然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坐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脖子,阴鸷的目光盯着郁青青。
“你刚刚偷袭本座?”
郁青青灭掉香,起身向他施礼,表情恭敬道:“恭喜边城主,请饮了流仙酒,从今往后,再无神魂不稳之忧,您就是边秀了。”
“边秀”微微想了片刻,对着铜镜照了照舌头,果然上面的契印已经消失了,这具身体从今往后是他的了。
郁青青看着洋洋得意的“边秀”,心道老天不开眼,为什么他就成功了呢?
流仙杯夺舍并非容易的事,原身主人一定会千方百计争夺身体,一旦原身的神魂压制住了大妖,那夺舍便失败了。
这些年郁青青处理过不少失败的人,之所以流仙杯的秘密一直没有暴露,就是因为哪怕修者夺回了身体,也被郁青青悄无声息地灭口了。
夺舍后身上会留有契印,这时如果大妖犯戒吃人,身体就会妖化,弄得人不人,妖不妖,想真正成为人基本不可能了。
如若夺舍后能谨守人修的清规戒律,只要向死而生,再饮一次流仙酒,便可死而复生。
据郁青青所知,除了尊主,成功消除契印的没有几人,绝大多数妖克制不住本性,或者说,它们骨子里就从没有想过要克制。
而“边秀”吃了那么多人却成功了,可谓是真正的强者。
妖最尊崇强者,哪怕心里再厌恶他,郁青青也对他保有敬意。
边秀仍对郁青青偷袭他的事耿耿于怀,他对如今这具躯壳并不很满意,比他从前的可弱多了。不过,做人有做人的好处,从今往后他就能混迹人堆里,想吃谁就吃谁了。
“边秀”坐在窗口打坐,适应着他的身体,灰色的灵力辉光环绕在他周围。
他已经能将这身体的灵力运用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