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师的死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满朝皆知,连带着裴长恒都跟着愣了愣。
裴长恒一直都知道,陈赢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也明白这陈太师长久没动静,多半是没了,但陈赢要瞒着,谁也不敢去戳破,免得沾了一身的晦气。
明泽殿内,一片死寂。
好半晌,裴长恒才开口,“太师毕竟是三朝元老,如今病故,朕身为帝王,不能不予以安抚。传朕旨意,着礼部拟制,敕令百官前往太师府吊唁。”
“是!”夏四海行礼。
裴长恒又顿了顿,“你亲自去宣旨……”
“是!”夏四海敛眸。
估计这会太师府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吧?
的确。
乱成了一团。
夏四海带着圣旨还有抚恤赏赐,赶到太师府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站在太师府门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没错,太师府的府门都被烧掉了半边,虽然火已经熄灭了,但是家奴都还在检查剩下的火堆,以免风一起,星星之火再度燎原。
夏四海进去的时候,只觉得空气里满是烧焦的糊味,熏得人脑瓜子都是嗡嗡的,之前听说太师府起火,但他是真的没料到,竟能烧到这个程度,一时间还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好半晌,夏四海才找到了坐在屋子里的陈赢。
屋子里很黑,没有点灯,四下都是昏暗得瘆人,伸手不见五指。
夏四海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低低的唤了声,“太尉大人?”
陈赢没吱声。
“太尉大人,皇上有旨。”夏四海试探着开口。
陈赢徐徐抬起头,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依旧没有说话。
“太尉大人请节哀。”夏四海低声说着,“皇上已经知道太师大人的事,下旨厚葬,且着百官吊唁,以赏安抚。”
须臾,陈赢才开口,“谢皇上隆恩。”
声音略显沙哑,仿佛带着些许哽咽,但让人听着有些心酸。
“太尉大人,您……没事吧?”夏四海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要不然……要不然点个灯如何?”
屋子里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着逐渐适应黑暗的双眸,才能稍微看清楚一些周遭的境况,连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奴才知道,太师的离世让大人您很是伤心,但太师毕竟年岁大了,离别也是在所难免。”夏四海宽慰着,“大人要节哀啊!”
陈赢徐徐站起身来,“我知道,还望夏公公回去回禀皇上,臣无恙,多谢皇上关心。”
“是!”夏四海搀了陈赢一把。
陈赢似乎真的伤心透了,身形有些摇摇晃晃,所幸被夏四海搀着。
出了门,瞧着今夜的天光。
大火过后的天空,依旧泛着刺眼的红。
殷红天色,火光燃烧所致。
陈赢站在檐下,抬头看向天际,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之前瞒着父亲离世的消息,总觉得父亲还在的,可现在谎言被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没了,他到底成了没有爹娘的孩子了。
父亲没了。
他,是个大人了。
“父亲。”他低低的唤着。
以后,都不见。
夜色沉沉。
翌日,百官吊唁。
太师府烧了半边,好在还剩下半边,所以太师的灵柩停在了偏院。
百官一波接着一波的前来吊唁,焚香上供。
太师府门前挂满了白绫,来吊唁的人很多,陈赢始终沉默着,就守在灵堂里,目光都有些麻木。
一声“皇上嫁到”、“皇后娘娘嫁到”响起,伴随而来的便是众人的伏跪。
“都起来吧!”裴长恒的脸色好转了不少,只是瞧着依旧虚弱,但好在没什么大碍,夏四海一直搀着他,“朕来看看老太师。”
众人行礼起身,“吾皇万岁!”
陈赢沉默着站在那里,瞧着好像是消瘦了很多。
裴长恒看了一眼陈赢,缓步上前为老太师上香,一旁的陈淑仪也小心翼翼的随行,未语泪先流,上香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臣谢皇上隆恩,万望皇后珍重身子。”陈赢终于开了口。
裴长恒叹口气,“陈爱卿也要珍重自身,朝廷还需要你,天下百姓也需要你。”
“臣明白,请皇上放心。”陈赢行礼。
裴长恒低低的咳嗽着,转身离开。
“恭送皇上。”陈赢俯首。
百官上香之后便退下,唯有陈淑仪一步一顿的上前,掌心轻轻抚在棺椁之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几乎是放声大哭。
“父亲。”陈淑仪泣不成声。
陈赢就站在边上,“皇后娘娘要保重,您还怀着皇嗣呢!”
“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陈淑仪流着泪,转身看向陈赢,“陈赢,你可真是让人心寒啊!”
陈赢面不改色,眸光平静,“皇后娘娘慎言,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我们陈家的未来,世家大族要生存,总要有些牺牲,纵然是父亲活着……也能理解的。”
“都是你的片面之词,是你自私自利罢了!”陈淑仪冷着脸,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陈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陈赢当然知道,并且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皇后娘娘与其在这里作无用的争执,还不如好好的保护自己,生下小皇子,您肚子里的这个可是当今太子啊!”陈赢意味深长的开口。
陈淑仪一顿。
太子?
东宫太子。
未来的储君。
“你别胡来。”陈淑仪只觉得陈赢很可怕。
有一种莫名的疯狂,瘆人的癫狂。
“臣自然不会胡来,臣效忠皇上,忠于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胡来呢?”陈赢深吸一口气,“臣只是觉得,父亲已经去了,那如今能挑起陈家大梁的,只有我陈赢。”
说到这里,他微微挺直了脊背,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神色略显迟滞的陈淑仪。
“皇后娘娘以为呢?”陈赢问。
陈淑仪喉间滚动,愣是回答不出声音来,只是张了张嘴,连哭都忘了。
“皇后娘娘安心养胎,其他的事情就不必多问了。”陈赢继续说,“小皇子如今被养在明泽殿,您这肚子若不争气,那以后会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陈淑仪摸上自己的肚子,徐徐转头看向父亲的棺椁,终是流着泪将面颊贴上去,低低的喊了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