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这杀猪的为何突然要力挺董卓？】
在嘉德殿众臣皆鸦雀无声的情况下，刘协亦不免陷入了沉思。
【难道市井传闻是真的？并州文武的反常举动，乃是何家暗中布局？】
稍稍犹豫了两三息，刘协转头望向典军校尉曹操，低声问道：“孟德兄，这？”
兴许是猜到了刘协想问什么，曹操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旋即回答道：“殿下请先静观其变。”
堪堪说完这话，曹操的目光猛地投向了何进，神情肃穆地盯着这位大将军的背影，眼神之锐利，当称得上罕见。
整个嘉德殿上下，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逐渐响起了阵阵私语，尤其以右侧一排席位的朝臣最为明显，几乎每一人都操持着陌生的目光暗暗打量着何进。
而处于视线正中心的大将军何进，面色依旧泰然自若，好像他刚刚只是提了一句鸡毛蒜皮的小事。
刹那的冷场，殿内气氛陡然冻结。
朝臣们皆在耐心等待着天子对此的反应。
于是乎众目睽睽之下，龙椅上的天子沉默了片刻，忽地展颜笑道：“大将军这几年来坐镇西凉，呕心战事，前不久方才回到雒阳，未曾好生歇息便要亲赴北上征讨蛮夷，朕....着实过意不去啊。”
闻言，何进走至堂中，单手掀起袍尾，朝着高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作拜道：“吾乃汉民，又是当朝大将军，自然要为陛下效忠....如今我大汉北疆屡屡遭受蛮夷侵袭，战事接二连三，臣忐忑不安，茶饭不思，既然斄乡侯愿意加强边防，臣位居武官之首，又岂能坐视不管？”
“只要，并州的诸位莫嫌弃....”
话音刚落，李儒好似不慎触碰到了酒盏，发出了一道响音。
下一秒。
便听刺史董卓笑着道：“有大将军相助，相信区区外族蛮夷，定成不了气候。”
说罢，他面带善意地怀揣着一抹期盼眸光瞧向天子，反观大将军何进，亦是微微点了点头，抬起头望着龙椅。
此时此刻，相信嘉德殿内一大半的人，都在观察着天子的神色。
【被算计了啊，老登....】
刘协咬紧牙关，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父皇，心中愈发焦虑。
他哪里琢磨不出来，这是大将军何进与刺史董卓提前暗通款曲，合力挖下了一个陷阱让天子跳。
不过为什么？何家疯了吗？
就算是想把并州变成他们一氏的私有物，但这支付的代价，却是将天子彻底得罪。
两者相看，完全是一桩赔本买卖。
【总不会是，何家自信到能掌控局面的种种走向？】
这一刻，刘协想了很多。
正如他所料，如今的天子，可谓是火冒三丈，百般气恼，仿佛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外戚一族的何进，居然会光明正大地跳出来和自己唱反调。
毕竟关于何氏一家与并州的事宜，通过绣衣使的汇报，天子其实一早就清楚。
包括被平调来雒阳的原雁门郡守牛辅，亦是前阵子大典交锋下，何氏两兄弟给出的赔罪方式。
毫不夸张地说，自那开始，并州布局就已经算是一张沦落为弃子的明牌了。
结果现在呢？
何进趁着大半重臣聚集，在事态最关键时，操持着明牌，狠狠扎了他一剑？
的确，倘若只是给予并州边疆些许编制缺口，天子一点都不在意，因为他现在能直接调动的军队，就达到了十万之数，更别说，这还不包括北方有两支拢共满编五万的铁骑被自己最信任的儿子死死掌管着。
但那些缺口如果再加上大将军何进呢？
这多少就值得天子提高警惕了。
【何进，你这时候蹦跶，该不是觉得单凭一介边疆，还有藏在西凉的那支兵马，就够资格与朕抗衡了吧？】
短短十几息间，天子想了许多，他在思索何氏这么做的用意。
事实上，此刻嘉德殿内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猜测何进到底想干什么。
比如，典军校尉曹操。
【大将军这是，想自保？】
曹操摸了摸下巴，虎目一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眼前状况。
他琢磨着，或是兵权的关系，即西凉和长安一带的数万驻军。
这支队伍，是多年前朝廷为了镇压羌族，命何进特地征召组建的新军。
可如今放眼天下，鲜卑求和、匈奴败北、羌族亦是苟延残喘，那么理所当然，何进就应该乖乖交出兵权，留守雒阳。
尽管曹操笃信，在这些年内，何进肯定对那支队伍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彻底将其掌握，但退一万步讲，这般私底下的控制，远不及一纸诏书。
除非，何氏妄图造反。
而一旦天子派遣心腹接管了军队，最多只需花点时间，估摸着便能轻松抹除掉何进的影响力。
所以，这位大将军急切地想要一个合适理由，继续名正言顺地执掌军队。
好巧不巧，并州遭受战事摧残，各地堪称千疮百孔，那么协助他们驻守边疆，就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呵呵，滴水不漏的谋划，看来何氏背后....有高人指点】
曹操戏谑地瞥了一眼董卓，旋即抿下一口酒水，默默地朝刘协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在殿内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天子莫名笑了起来，一边按着龙椅扶手，一边点头说道：“大将军忧国忧民，其心天地可鉴，朕，允了。”
见状，刘协额角抽搐了两下，难以置信地攥紧了拳头。
他很清楚，别看自己父皇似乎装得浑不在意，保不定心里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再怎么说这次的交锋，是天子吃了暗亏，不止无法雪藏董卓一派，连何进握着的兵权也拿不回来。
一来一去。
这最少就是五万军队了。
【何屠户....】
刘协忍不住打量起了那位大将军的背影，貌似在他印象中，能让老登吃瘪的家伙，纵观整个汉室也找不出来几人。
【到底是谁在替他出谋划策呢？】
相较于刘协的担忧，典军校尉曹操却是嘴角上扬，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虽然某承认，这招确实很高明，但仅仅如此，就想拿捏陛下吗？那人未免太自大了....】
果不其然，就在曹操面露笑容时，只见天子脸色一正，表情严肃地说道：“大将军与斄乡侯操劳国事，忠心耿耿，朕在此特许两位调军北上驻疆，不过，监军人选嘛....”
话说到这里，天子双眸不偏不倚地瞥向了坐在卢植身旁的燕王刘协。
岂料还没等他开口，忽见左侧席位的一道身影站起身来，拱手拜道：“父皇，儿臣希望能出任监军一职。”
【什么？】
曹操动作一滞，错愕地瞧着那道身影，整个人哪里还有先前那般从容。
原因无他。
这道身影，即当朝长皇子，刘辩。
眼瞅着这一幕，嘉德殿群臣响起了一阵惊呼。
要知道，恐怕刚刚任谁都看得出来，天子属意的人选乃是燕王刘协。
但长皇子主动请缨？
这代表着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刘辩提前下场，以那层贵胄身份，参与到了这场政治博弈中。
并且，跟娘家势力一起。
如此也难怪曹操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在他旁边，刘协何尝不是？
“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咋感觉越来越迷糊了。”
万年公主小声地询问着刘协，她实在瞧不懂眼前的局势。
“学学那蠢丫头，吃你的糕点去。”
刘协挥挥手打断了万年公主，使其撅着小嘴，闷闷不乐，最终化气愤为食欲。
“麻烦了。”
他原以为，这场戏码的上演，只是何进与董卓联手，想要自保。
结果真相，却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辩儿....你要担任监军？”
天子吐出一口浊气，意味深长地瞧向这个大儿子，一时间竟有种局面缓缓脱离掌控的错觉。
先是并州文武，随即是外戚何氏，再之后....亲儿子。
那些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家伙，突然间却好似统一了战线，成为了一股纵使是他这个天子都不得不慎重对待的势力。
“没错，父皇。”
朝着高台拱手复拜，长皇子刘辩不卑不亢地沉声说道：“儿臣亦想如协弟一样，为我大汉巩固边疆。
“....”
听闻此言，天子沉默不语。
坏了。
按照他的先前计划，只要把刘协推出去挂职监军，靠着这个小儿子的凌冽手段，十有八九定能掣肘何氏的图谋，不过经长皇子这么一闹，还真是让自己始料未及。
总不能搞两个监军吧？
假设要是那样，届时天下人都将会知晓，他是诚心想针对何氏与董卓。
【这等权谋手段....】
平淡地环顾了一圈左侧席位，天子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