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宴会这场戏码,由于接二连三地发生变故,使得席位众人皆是感到了一阵惴惴不安。
尽管龙椅上的天子并未直接发作,但相信任谁都瞧得见,这位陛下心情不佳。
待等最后宴席草草收场,再看两侧朝臣的面色大都恍若隔世。
对于那俨然摆在明面上的一派政治同盟,确实需要他们好生消化一阵子。
【今日可真是....惊喜连连】
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刘协揉了揉额角,自顾自领着万年公主和赵云,走向了大殿门口。
让他意外的是,左将军卢植此刻正皱着眉站在那里,看架势,仿佛是要等待着某人。
【我?不不不】
内心微微一动,刘协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刚好瞧见了何进与长皇子二人结伴走向殿外。
“大将军。”
在附近还未散去的诸多朝臣注视下,卢植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质问道:“结党营私,暗通款曲,你想做甚?”
“呵呵。”何进一边穿戴着步履,一边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卢子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北疆屡屡遭受异族觊觎,天下人皆晓,本将帮助汉室荡平外患,何过之有?”
卢植眯了眯眼睛,冷笑几许:“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还不是想牢牢抓住西境兵权....”
听了这话,刘协在角落忍不住张了张嘴。
诚然,估摸许多人都看得出来,何进此举乃是不想舍弃兵权,但明白归明白,似这种事,绝对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吐露。
果不其然,大将军何进脸色一黑,语气夹带着几分不满道:“卢子干,你位居朝廷重臣,一言一行,要守规矩,切莫信口开河!”
瞧此,刘协连忙上前几步,作势搀起了老山羊的胳膊,笑着打趣道:“卢师,您喝醉了,咱们走吧。”
“....”卢植瞥了一眼刘协,旋即又紧盯着何进两眼,压低声音说道:“何屠户,你之所以能顺利爬到今日这个地位,那是陛下一力扶持,真以为天下间,唯汝一人会杀猪否?”
闻言,何进的面容变得愈发冰冷。
想想也是。
作为当朝堂堂大将军,汉室武官之首,结果在众人眼前,却赫然遭遇了这般折辱?
若非说话者是素有贤名并深受天子赏识的大儒卢子干,兴许何进一早就兵刃相向了。
哪怕身处皇宫。
“老夫会一直盯着你,且好自为之。”卢植脸上怒色难掩,说罢这话,遂拂袖离去。
【师傅啊....】
刘协有些无奈,冲着大将军何进、长皇子刘辩以及附近一干偷偷观瞧的朝臣拱了拱手,正准备迈开步子追上卢植,却被自家兄长唤住了。
“协弟,愚兄抢了这份监军职位,你不会怪我吧?”刘辩微笑着说道。
话音落下,方才旁观的诸多朝臣,本打算就此离开,却又突然收步驻足。
毕竟在他们看来,燕王刘协与长皇子刘辩的白昼对峙,精彩程度完全不亚于刚刚那场好戏。
要知道在宴席上,天子一开始是希望由燕王刘协担任监军的,至于目的,那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既能将其认为是一招掣肘平衡手段,亦可以当作是天子想让刘协为边疆压阵。
试问一个屡有战功加身,曾经执掌过五万兵马大破鲜卑的统帅,论资格,谁比他合适?
就是万万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了一个长皇子,干脆利落地将监军职位给夺走了。
因此,朝臣们很好奇刘协的反应。
然而刘协只是扫了一眼对方,便口吻平淡地说道:“皇兄愿替小弟赶赴北疆报国抚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何谈怪罪?”
“这样吗?”
“那愚兄....”长皇子眉头轻挑,正欲说些什么,岂料刘协却压根不再搭理他,转身径直离开了大殿。
“唉。”
目视着弟弟渐行渐远的背影,长皇子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旋即无奈地垂着脑袋,徐徐走下了台阶。
在他身侧,大将军何进抱着臂膀,双眸环顾着四周朝臣,虽未开口言语,但目光中流露的那抹肃杀却是叫人畏惧不已。
反观董卓、李儒等一行堪堪亮相的并州文武,他们脸上的喜悦貌似怎么也遮掩不住。
与此同时,天子已回到了德阳殿。
正如刘协事先猜测的一样,天子没有在宴席上发作,不代表着他心中毫无火气,只不过是当着满朝重臣的面,需伪装再三罢了。
这不,待天子前脚一踏入德阳殿,索性一怒之下就将龙案上的物件统统甩到了地上。
纵使是价值连城的玉石珠宝被摔成了两半,亦没能让这位汉室君王减少几分怒意。
不得不承认,在嘉德殿上的种种变故,其实并不值得天子这般震怒。
加驻边军能如何?再加上长皇子刘辩以及其背后的娘舅势力又能怎样?
三者拉帮结派,抵得过他?
【朕是汉家的唯一君王!】
真正使天子如此愤慨的缘由,是因为他感到整件事的走向慢慢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还记得往昔权贵、世家、宗亲、朝廷....多方势力妄想争权夺利,但还不是被他刘宏逐个收拾了一遍?
燕王刘协,性子乖张顽劣否?
呵。
可他刘宏一旦认真起来,照样够把那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占不到半分便宜。
而今日在酒宴上,事态发展却是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这让天子不由得感到一股莫大的威胁。
【何进....董卓....】
天子咬着牙关,满脸阴沉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直至半晌,他这才慢慢平复下了怒火,开始冷静地思索起整件事。
“不太对劲。”
“何进无才无德,浑身本事亦是堪称拙劣,即便有董卓在边辅佐,也不应该具备这等手段才是。”
“嘶....莫非那个李儒专心钻研权谋一途?或者说....”
【幕后有高人指点?】
天子坐在龙椅上,左手指尖轻轻按住扶手,陷入了冥想。
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名小黄门走入殿内,附在蹇硕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事?”天子立马沉声问道。
见状,中常侍蹇硕屏退了那小黄门,旋即欠着身子对天子禀道:“宴席一经结束,左将军与大将军在嘉德殿貌似发生了冲突....”说着,老太监便一五一十地将变故复述了一通。
“哦?”
“竟还有这事?”天子眸光一闪,稍稍沉吟了片刻,摆手吩咐道:“蹇硕,你去把卢子干带过来。”
蹇硕一愣,点点头安排去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待几名黄门将地面简单收拾了一番,左将军卢植便姗姗来到了殿内。
“陛下,您唤老臣?”
天子轻轻颌首,抬起手示意蹇硕为卢植设座,旋即表情严肃地说道:“子干,你得替朕做件事。”
听闻这话,卢植面露错愕,遂短短几息间,他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陛下是想让老臣去北疆走一遭吧?请您放心,子干正有此意。”
“你啊你。”天子神色一僵,单手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朕知晓汝的心意,不过,北疆一行就免了,太明显。”
“那么,陛下?”
卢植疑惑地望向高台。
只见天子垂下双眸,目视着龙案奏章,幽幽地说道:“这两年以来,何氏假借辩儿名号,笼络了各地不少宗亲,使其参入仕途,朕观他们图谋甚大,绝不会止步于此,想必下一步,多半是要想方设法地往宗府安插棋子,为长皇子争权,搏一搏储君位....”
“这件事,朕不好出面,你且替朕去分管宗府权柄,不叫各地族亲掌控局面。”
“除此之外,朕把羽林郎给你。”
“这....”卢植瞳孔猛缩,惊骇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问道:“陛下,老臣并非皇室成员,怎敢逾越礼法,插足其中?况且宗府....尚有君郎公坐镇啊。”
天子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语气冰冷地说道:“朕叫你去,你就去。”
“届时,光禄勋会与汝一同。”
“朝野上下,谁敢言一个不字....呵。”
伴随着临了声音入耳,卢植那张老脸当即苍白了数分,最终拱了拱手。
“卑职,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