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队长梅川内库勒住缰绳，站在山坡高处，眯眼望着前方的乱石山沟。他肩上扛着大佐军衔，手里的望远镜都没放下来。
“梅川君，”参谋长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这就是山崎那家伙最后一次发报的位置。前方地形太乱，全是碎石坡、断崖、灌木丛，稍有不慎就是个活棺材。我估摸着，山崎就是在这儿被八路掏了屁股。咱们可不能再走老路了。”
梅川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传令，派出侦察小队，火力试探。”
“哈伊！”
十来个小队，百来号人，挎着探雷器、轻机枪、工兵铲，分成几路，像毒蛇一样，悄悄摸进山口。
加藤大尉跟在梅川身边，低声说：“大佐，您说山崎和坂田，他们到底输在哪？”
梅川嘴角扯了扯，眼神发冷：“不是他们没本事，是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总以为天皇的武士天下无敌，瞧不起八路。可司令官说过，对付这群山沟里的土匪，得像他们一样想事儿。他们用什么战术？怎么躲子弹？吃什么？睡哪儿？连孙子兵法都让我们背——就怕我们还活在明治年间的梦里。”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块铁：“可我们多少人，把这话当耳旁风？结果呢？‘名将之花’凋在太行山，不是死在炮弹下，是死在傲慢里。”
他话音刚落——
“轰——！！！”
远处山梁上，炸开一片火光，惊雷般的巨响炸得队伍一颤。
“八嘎！！”有人惊叫。
“吵什么！”梅川冷眼扫过去，“帝人，天塌下来也得站稳！这声音，远着呢！慌个屁！”
几个护卫鬼子脸一红，赶紧闭嘴。
就在这一瞬，一个侦察兵连滚带爬地冲回来，喘着粗气喊：
“报告大佐！前方发现雷区！密得跟筛子似的！排雷组正在清除，请您……请再等等！”梅川内库接过那枚被拆掉的定向雷，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这玩意儿不是寻常货色——雷体精雕细琢，引信稳得像锁死的门闩，连伪装层都用的是草木灰混泥浆，压根不像日本人能搞出来的土法子。
他眯眼瞅了半天，脸色越来越沉：“八路的兵工厂，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山崎那帮人，死得不冤。”
他回头吼了一嗓子：“把这东西包好，运回后方给技术组拆解。还有，派俩工兵小队，给我把这山坡翻三遍！其余人，原地歇着，吃干粮、装弹药，谁他妈乱动，军法从事！”
“哈伊！”
躲在山沟里的我军三个团，把这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丁伟趴在左侧坡坎上，望远镜都快贴到眼皮了。眼瞅着那帮鬼子排雷排得比娘们绣花还细，后面的大部队一屁股坐地上，弹药箱一开，连水壶都掏出来了，他忍不住骂了句：
“操，这帮狗日的，真他娘会玩儿。”
身边副官小声问：“团长，再不动手，他们真要过雷区了！要不咱们先揍他一炮？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干掉这半个联队！”
丁伟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你傻啊？现在开火，等于打鼓通知鬼子主力：‘嘿，这儿有埋伏！’等他们旅团一来，炮兵压上来，咱这点人还不得被碾成肉泥？咱们是侧翼的，主打个偷袭合围，不是来打头阵的！程瞎子那头才是正主儿，咱瞎掺和，计划全乱了！”
副官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丁伟心里也憋得慌——程瞎子那边火炮能打十公里，沈厂长搞的那些“土火箭”轰得比炮弹还准，可现在鬼子还远着呢，真开炮，人家拔腿就跑，炮声一响，整场伏击全成哑炮。
他咬着牙，盯着远处那排工兵，手心全是汗。
可程瞎子那边，早已急得在山头跺脚。
“团长！再不打，地雷全被扒干净了！咱们等的不就是这会儿？”
“老子不知道？”程瞎子嗓门震得树梢落叶，“可旅长明令——不到八百米，不准开火！”
“可咱有火炮啊！十公里外炸他个屁滚尿流，轰完他们再往里钻，一样能打！现在炸，省得待会儿再打一次！”
程瞎子握着步话机，手指都快捏断了。心里天人交战——火炮是好，可军令是铁。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再等等。鬼子不进山，咱就不开炮。谁敢擅自开火，老子亲手枪毙他！”
话一出口，满场寂静。
只有风，卷着枯叶，扫过满地埋好的炸药。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原以为鬼子那点破雷很快就能清完，谁料磨磨蹭蹭，跟乌龟爬似的。再这么耗下去，鬼子主力压上来，咱们这“逐段啃骨头”的计划就全泡汤了——整盘棋都废了！
可按旅长的布置，这时候非但不能打，还得拖！拖得越久越好。兵工厂多喘一口气，就能多造几颗炮弹，多补几条枪。385旅赶不上来？没关系，他们不是来救场的，是去堵后门的。
三岔口三面布防，唯独背后那条路空着——那是故意留的口子。385旅就埋伏在那，等鬼子往里钻，然后关门打狗。
可偏偏，12联队这帮孙子比谁都谨慎。定向雷、压发雷、诡雷……一个个拆得跟绣花似的。梅川内库下死令：一颗雷不剩，寸步不挪！
这在程瞎子眼里，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拖得越久，后头那支鬼子旅团越近，合围的网越收越紧。
可他等不及了。
“炮兵！给我盯死鬼子的炮兵窝！开火！往死里轰！”
他脑子里只有“先打个痛快”，压根忘了自己是棋盘上的“诱饵”。
本来上面特意留了三门“喀秋莎”和几门63式火箭炮，就因为程瞎子是主攻，怕他火力不够撑不住，才把家底子匀给他。李云龙那孙子也常这么干——先斩后奏，打赢了旅长笑嘻嘻，打输了？扛着骂名再干一场。
他程瞎子，凭什么不能学？
“轰——轰轰轰轰！！！”
炮口怒吼，火箭弹拖着红尾，像天上泼了桶火油，全砸进鬼子炮兵阵地。
炸得那叫一个痛快！山炮翻了，野炮炸成铁疙瘩，炮兵队直接飞上天，连个尸首都剩不全。
“纳尼？！”参谋长加藤当场跳脚，“火箭炮！十二点方向！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