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情报,还停留在三个月前——以为他还在老根据地,天天窝在山沟里捣鼓造枪造弹。
为啥情报会错?一是上面封了他的行踪,二是……楚云飞。
他刚离开晋东南没几天,楚云飞就发了封密电,说按他的提醒,亲自带队去搜查阎锡山的指挥部。
老阎一开始还嘴硬,说“共军瞎猜”,可架不住一查——好家伙!
参谋长是卧底,警卫排长是内鬼,连送菜的厨子,都是从东京派来的专业渗透员!
那一轮大清洗,晋绥军内部的谍网被连根拔起,楚云飞直接被老阎拍了锦旗,还送了整整十根金条。
沈辰没要。
他现在真不缺钱——后山金矿挖得正欢,钨矿、锑矿、铁矿堆成山,卖一块都够买十个团的装备。可楚云飞这份人情,他记在心里了。
没了晋绥军的情报渠道,日军耳朵也变聋了。这边的无线电监测车天天转,陈旅长的情报处跟长了眼睛似的,只要电波一响,立马锁定。
所以,这帮鬼子,根本不知道沈辰早不在老窝了。
他们还以为,捏着他的软肋,就能一刀戳死八路的命脉。
“厂长,这么看来,他们压根不是来要弹药的,是奔着你来的!”
“对。”沈辰冷笑,“以前是靠人海战术,砸也砸开咱们防线。现在不行了,就改玩‘点穴’了,想把脑袋直接摘了。”
“哼!”他眼睛一眯,冷得像刀子,“他们以为我还是三个月前的我?我早就不在那破山沟里了。现在来?是来找死!”
“行了,别慌。”他抬手拍了下桌子,“老张已经接了命令,他知道该咋办。”
他望着窗外的夕阳,声音轻得像风:“小鬼子啊……以为变个马甲,就是狼群了?真当咱们八路是软柿子?”
——挺进队是吧?
来得正好。
他掏出怀表,啪地合上。
“通知后勤,给这批‘贵客’,备点上好的‘送行饭’。”
与此同时,晋东南根据地,李家坡村口,炊烟正袅袅升起。
李家坡,院门口堆着半筐红得发亮的苹果,果皮上还挂着露水,像刚从树上哭下来似的。
“来来来,老汉我刚摘的,甜得能齁死人!”村长老李头佝着腰,手捧竹筐,眼睛却没落在苹果上,而是盯着面前这三十多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八路”。
他老了,脊背弯了,但脑子没生锈。
八路军?穿成这样?鞋底厚得能当砖头垫,裤脚折得能照出人影,连补丁都缝得整整齐齐,跟新打的布似的——这哪是打游击的?这明明是城里富户家出来遛弯的少爷兵!
他记得沈辰,那个瘦得像竹竿、一笑嘴咧到耳根的团长。每次带人来拉粮,裤腿沾泥、脚底带灰,一进他家门就脱鞋上炕,跟他喝劣酒、啃冷馍,嘴里叨咕着“乡亲们吃啥,咱就吃啥”。哪像这帮人,衣服像刚从绸缎庄拎出来的,连汗味儿都没闻着一股。
“同志,真不用了,这苹果留着卖钱吧。”领头的汉子络腮胡子,笑得和气,可那眼睛滴溜溜扫过院墙——菜畦整齐、柴垛码得像士兵列队、粮仓门虚掩着,里面白花花的玉米堆得快顶到房梁。
老李头心里咯噔一声:这哪是来领物资?这简直是来查家底的。
“你们真是独立团的?”他问。
“哎哟,这话说的,咱还能冒充?”汉子哈哈一笑,牙白得像新磨的镰刀。
“不是,”老李头摇摇头,声音轻得像落叶,“独立团的人,走路带风,吃饭不挑碗。沈团长那会儿,蹲我灶台边啃馍,还嫌我咸菜太辣,说我闺女活着的时候,最爱腌酸辣白菜……”
汉子嘴角一抽,脸上的笑僵了半拍。
“行行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他一挥手,“都拿!吃!别跟娘们似的磨蹭!”
一个战士刚要伸手去水缸边洗苹果,立马被他一嗓子吼住:“洗什么洗?土里长的,能有啥细菌?吃!”
那战士一哆嗦,咬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核桃。
“嗯!真甜!比县城卖的还香!”
汉子满意点头,又装模作样说:“哎呀,时间紧,得赶紧赶路,根据地不远,再走两三里就到。”
“嘿,急啥?”老李头笑呵呵地一拍大腿,“刘部长那老哥,跟我喝过七回酒!你等着,我孙女马上做饭,咱边吃边走,我亲自领你们去!”
汉子眼皮跳了跳,强笑:“哦?刘部长?真是熟人啊。”
“那你应该是头一回来吧?”老李头慢悠悠问,眼睛却像钉子,死死钉在他脸上。
“对、对,新来的!刚入伍!”
“那叫啥名儿?”
“王英雄!排长!”
“王英雄?好名字!一听就是扛枪顶天、劈鬼子如切菜的主儿!”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响。
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姑娘冲进来,头发乱蓬蓬的,脚上泥巴还没拍净,一抬头撞上王英雄的目光,立马刹住脚步,假笑得像贴上去的窗花。
“疯丫头!磨蹭啥!赶紧做饭!八路同志饿着呢!”老李头吼得震天响,转身时袖子一抹眼,眼角红得像染了血。
姑娘低着头溜进灶房,脚步却停在窗边,手里攥着一把盐,盯着门外那帮人,指节捏得发白。
“唉……”老李头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我那闺女,早年在城里卖布,鬼子那年扫荡……尸骨都没找全。就剩下我和这丫头,孤零零在这守着老屋,守着地,守着……没人敢提的命。”
他低头擦泪,肩膀抖得厉害,可那没擦干净的指缝里,指甲缝里嵌着的,是半干的血渍——前天夜里,他刚用刀片刮下三个贼人的皮肉,藏进灶膛灰里。
王英雄喉结滚了滚,拍拍胸口:“老同志,别怕!咱八路,就是替穷人扛枪的!鬼子跑不了几天了!”
他身后,几个兵互相使眼色,眼神里没敬意,全是冷——那不是看战友,是看尸体。
灶房里,小姑娘抓起一把粗盐,一把撒进锅里,又掰开半个干辣椒,咬牙狠狠剁碎。
火苗噼啪,热气蒸腾。
窗外,苹果还在筐里,甜得发腻。
可没人知道,这甜味儿底下,藏着的,是铁锈味儿。“行行行,我们信八路!我这就去帮丫头搭把手,顺带瞧瞧灶房里头有啥稀罕事儿。”
李老汉刚一迈进灶屋,屋外头那些人的眼神立马变了——跟饿疯了的狼群似的,盯得人脊背发凉。
“益子君,你咋能跟这老东西勾结?还污辱皇军?这事儿……真能干得出来?”
“八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