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得能听见汗滴落的声音。
赵刚红着眼圈，轻声问：“郑院长，这……真没办法了？感染压得住吗？能快点动刀吗？”
他进独立团几个月了，早就知道这仗打得有多惨——能活下来就是福气，谁还敢奢望腿脚齐全？
可老郑摇摇头：“截不了。”
“为啥？”
“没药。”老郑声音发涩，“截了，伤口没消炎药，没止血剂，他挨不过三天，照样得死。现在他疼着，好歹还能喘气儿。”
“那让我回前线！”战士猛地撑起身子，嗓子都吼哑了，“我不治了！送我回去！我还能开枪！还能扔手榴弹！我……我不想在这儿等死！”
他眼睛通红，拳头攥得发颤，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拉两个鬼子同归于尽。
沈辰盯着他，慢慢开口：“兄弟，要是有个办法，能让你活命，腿也能留着——但只有五成几率。你干不干？”
“啥？我能活？腿还能留？”战士一下瞪大了眼，呼吸都停了。
“嗯。能活，腿也能保。但……得赌。”
“干！你说咋办都行！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沈辰一把按住他：“别动。这药……我手里有方子，也有图纸。但没试验过。少一点原料，多一分错，人就没了。”
他声音很轻，但字字砸在地上。
老郑惊得手一抖：“沈厂长，你……你要做青霉素？”
“嗯。”沈辰点头，“我试着能做出来。但得有人第一个试。”
话音刚落，门外“砰”地撞开一道门。
几个浑身缠着绷带的战士，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有的胳膊吊着，有的大腿渗血，有的脸上全是脓包。他们不靠墙，不扶人，直接跪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沈辰。
“沈厂长！您真能造那神药？”
“我们能当第一个！我不怕死！”
“求您了，给个机会！我们不怕死，就怕死得没价值！”
“就算失败，我们也不怪您！您能想办法，就已经是活菩萨了！”
没人提风险，没人问概率。他们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火——那是快燃尽了，还拼死不肯灭的火。
沈辰沉默了几秒，走过去，一个一个把他们扶起来。
“我答应你们。”他说，“我会做。不保证一定能成，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你们……等我几天。”
“谢谢！谢谢沈厂长！”一人嗓子发颤，连连点头，“那我们……我们不打扰您了，走，快走！”
他们互相搀着，一瘸一拐往外挪，背影佝偻，可每一步，都走得像要奔向战场。战友们都知道，自己在这儿帮不上啥忙，可他们心里明镜儿似的——沈辰这人，时间比金子还贵，既然开口答应了，就绝不会撂挑子。一想到这，大伙儿眼里又燃起了火苗，活命的希望，总算有了着落。
“沈厂长，你刚才……是说啥？”
老郑眼睛瞪得像铜铃，舌头都打结了，“青霉素？你真能整出来这玩意儿？”
沈辰没回头，边走边甩了句：“我知道自己在干啥，老郑，来帮个忙不？我那儿的工兵队，连药片长啥样都不认得。你要是搭把手，事儿能快一半。”
他顿了顿，补了句：“还有，万家岭缴的那堆玩意儿里，有几箱药，都是基础货，你一看就懂。”
老郑嘴皮子哆嗦，反复念叨：“青霉素……真能搞出来？”
话音未落，沈辰已经推门出去了。院里蹲着、躺着的一堆伤兵，全都抬头盯着他，那眼神，跟饿了三天的狼看见肉似的。
“啥？青霉素？！”
“对啊老李！别的事儿咱先不提，就这个，简直炸裂了！”
独立团团部，赵刚和孔捷刚从根据地回来，正跟老李掰扯着见闻。
老李一听，手往脑门上一拍：“我日，这玩意儿连老蒋那边都当祖宗供着，非得求洋人施舍才得一点，沈辰这小子……自个儿就能倒腾？”
赵刚乐了：“沈兄弟说了，没那么快，得慢慢熬。可你还不了解他？但凡他张嘴，十回有九回准成。”
孔捷吧嗒了一口旱烟，慢悠悠道：“要我说，这玩意儿比一百挺机枪还值钱！你瞅瞅我带回来的弹药，比往常多了一半还多！沈辰这人，不光能耐大，还讲义气！”
老李一拍大腿：“那是！老子看人从没走眼！他给咱这么多，还不是看在我老李的面子上？”
孔捷嗤了一声：“得了吧你，天天把‘老李的面子’挂嘴边，不怕风吹断了舌头？丁伟那头不也一样？人家沈辰一视同仁，哪分你我？”
“啥？丁伟也有？！”老李瞬间酸得牙根发麻，“新一团才几百号人，咱们独立团两倍兵力！凭啥分一样多？孔二愣子，你是不是吃干饭的？咋不跟沈辰去掰扯掰扯？！”
“你急个啥？”孔捷斜了他一眼，“你跟他关系铁，你咋不去？再说了，人家丁伟是奉了总指挥的死命令，要紧急拉起队伍，沈辰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冷笑：“再说，咱团是第一个吃上这顿热乎饭的，你知足吧。”
“放屁！”老李猛地站起，“老子看你这趟回来，满嘴替沈辰说话，还挤兑我？你翅膀硬了？别忘了，你还是副团长，我才是团长！”
孔捷眼皮都没抬：“我讲的是实话，你爱听不听。”
嘴上硬，可谁心里都清楚——万家岭一仗，老总火气压下去了，孔捷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挨训就缩脖子的愣头青。队伍要扩，干部要换，不能把宝全押在一个坑里。赵刚都来了，自己这副团长，铁定要调走。
一走，带不走兵，就得带武器弹药。这叫啥？提前铺路！
老李一眼看穿他那点花花肠子，呸了一声：“行行行，我不说了，总行了吧？武器有了，赶紧招人！对了，骑兵营呢？你提了没？”
赵刚一愣：“……忘了。”
“啥？！”老李一脚踹翻了椅子，“老子临走前跟你念叨了八百遍！骑兵营！我的骑兵营！你特么给老子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