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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2025-06-24 14:398,089

2.

月璃和我年岁相仿,我俩一起长大。

她喜静,我喜动。

我俩爹一文一武,一拍脑袋,索性让我俩互作学伴。

她帮我应付先生的抽学,我带她趁先生不注意,满大街地疯跑。

她体质太差了,每次还没跑过南街,她就累得扶着双膝让我等她。

皇家狩猎时,我在围场外扒着栏杆张望。

平素一起玩乐的兄弟皆随皇家围猎,我等女子不被允许进入猎场。

我让她替我把风,自己寻了个栏杆低处偷翻了进去。

我蹲在深草里正和一兔子逗趣,等我注意到身侧袭来的利箭,它仅距我不足半尺。

我大脑一片空白,紧闭眼睛。

等了许久,我睁开眼,发现脚边落了两支箭矢。

大皇子一跃下马,急步走到我身边查看伤势。

我吓软了腿,好不容易才勉强站起来。

男女有别,他不能扶我,便在一旁担心地看我自己站起来。

大皇子好温柔啊。

月璃看到了我,我从她脸上看到了意外。

她可能没想到我还活着。

用林清身份活着的两年,我从未再见过任何故人。

【花花。】

她唤我,但表情十分奇怪。

久别重逢,没有抱头痛哭的场景,我俩对坐在石亭中,各怀心事。

【璃儿可有中意的儿郎?】

那年我揪着一撮狗尾巴草,在花园里和她逗笑。

她羞赧地憋红了脸,扭捏半天,气恼地怪我不知羞。

【我要当太子妃,大皇子的太子妃!】

我没脸没皮地嬉笑着,正巧被路过的我爹听见。

他举着官鞋追了我半个花园。

而今再看,不禁有些讽刺。

她戴着只有太子妃才能穿戴的七凤头冠,有些无措地坐在我对面。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拂袖,让她莫要再提。

我不怪她,皇命难违。

我只是不相信大皇子竟然违背了对我的诺言。

我和阿姐换婚一事,府外只有他一人知晓。

颅内刺痛,我唤来丫鬟欲离开。

她拉住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当年,帮你挡那一箭的是四王爷。】

她大眼睛扑闪,仿佛含了一湘春水,可怜兮兮地看向我。

我不明白,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她欲继续,亭外传来走动声。

大皇子和时景不知聊的什么,甚是投缘。

他们经过石亭时顿下脚步,时景站在大皇子身后半步,与我对望。

他轻轻勾唇,我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嘲讽。

【今日幸得一见,太子妃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

【四弟说笑了,四王妃果真生得明媚动人,怪不得父皇对她厚爱有加。】

大皇子说着客套话,似不识我一般,眸子里写满陌生。

他遥遥地伸手,月璃会意地走到他身边。

两人默契对视,眸子里写满柔情蜜意。

好一对璧人。

我落寞地偏开眼神,对上时景含笑的目光。

我和时景一道离开太子府。

马车前进,我泄气般躺在坐榻上。

时景进来,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嘲讽。

【四王妃怎么不太开心?是听大哥收了房美人,还是本王照顾不周?】

他欺身压来,我被他压得喘不上气。

大手在我身上游走,挑开衣带。

【别在这里。】

我挣扎着,苦苦哀求。

他失了智般扯下我的长裙。

他穿着华贵的朝服跪在我身前。

从发丝抚摸到脚尖。

我浑身颤栗,缩在车厢的角落。

朝服冰凉的触感遍及全身,我索性不再逃避。

再醒来就是在王府里。

我动了动手脚,没有镣铐。

许侧妃被时景叫回来照顾我。

她说她的生意越发好了,这月又招了十个新人。

看着她越发年轻滋润的脸蛋,我心里只剩下嫉妒。

她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生意见闻,我心烦得很,转过头不想理她。

我思索着月璃的话。

那日帮我挡箭的是时景?

笑话,谁不知四皇子自小狠厉绝情。

月璃在围猎场外,看得自然比我清楚,但她为何要骗我。

脑子里一团乱麻,许侧妃依旧摇着团扇没有停嘴的意思。

我把她赶出去,合上大门。

我思索无果,索性去问了时景。

他躺在我身边,侧颜锋利,双目紧闭,但我知道他并未睡着。

【七岁那年,围猎上帮我挡下那一箭的,是你?】

我趴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轻问。

他睫毛颤了颤,我知道他听到了。

【我就知道是骗人的,月璃为了让我宽心罢了。】

我又翻回自己的被窝,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有答案的事情又何必求证,我在期待些什么呢。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他突然开口,借着昏黄的烛光,我看见他眸黑如墨。

【这对你很重要吗?】

他蹙眉,我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落寞。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眨眼,他又恢复成了平素的冷淡模样。

【随你便。】

我不想和他争辩,翻过身背对着他。

他带我来到西厢的书房,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来。

他让我坐在书桌前方,说要为我作画。

他凤眸压下,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画笔的样子竟然有了一丝书卷气。

我盯着他的眼睛出神。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我不耐地捶捶肩膀。

他挑眉让我莫动,稍安勿躁。

我偏要跟他反着来。

【你还没回答我,那日救我的究竟是不是你。】

他笔尖一顿,抬眸,我对上他漆黑的眸子,仿佛随时能将我吸走。

空气凝滞,我咽了咽口水,心说不会吧。

【是我。】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他垂头继续作画,无论我怎么套话他都不再回应。

半晌终于落笔,我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想要来画卷一看。

他把画卷收至身后,好像在跟我赌气。

不看就不看。

一定是他画技太差,把我画得太丑。

西厢房走水。

小厮丫鬟都去救火。

我那时正和小荷在街上闲逛,这是时景看我在王府无聊,特准我每月可出一次王府。

回府时正巧碰上得到消息匆忙回来的时景。

被烟熏黑脸的侍卫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眉头越蹙越紧。

【王爷。】

我很少这么唤他。

他听见我的声音,脚下一顿。

他快步向我走过,攥着我的手腕,让我转了一圈。

见我安然无恙,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你在大厅里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他抚着我的发丝,从上至下。

我去往大厅等候,倒不是自愿。

他吩咐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大厅门口,像是怕我逃跑。

要跑我早就跑了。

我嗤笑,咽了一口花茶。

一盏茶未尽,时景推开厅门。

他脸色阴沉,青月锦袍下摆和鞋尖都染上了炭黑。

唯独右手上握着一幅干净的画卷。

难得见他吃瘪,我心里暗笑。

【林清呢。】

不是疑问的语气,他认定此事与我有关。

我冷哼一声,【你忘了,我就是林清,前王妃早就薨了。】

我以为他会发疯,我握紧袖口中的匕首。

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神中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汇编织,让我看不懂。

第二日,朝堂上传来消息,太子一系官员集体弹劾时景。

称他囚禁前王妃,品行不端,不宜再掌管军务要职。

此事传播极快,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王府里死气沉沉,落没王府的下场他们也听过不少传闻。

时景下朝就被带去审问,府里乱成一团,我自没有再留下的道理。

我带着小荷回了左相府。

狗爹不在府里,我便直接回了自己未出嫁时的闺房。

还是家里好。

我一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想怎么翻身怎么翻,也不会被人嫌弃仪态不好。

我在丞相府过了几天舒坦日子,阿姐也被送回来照顾。

阿姐瘦得几乎成了骨头架子,我对她有愧,每天亲力亲为照顾她起居。

我再没有过时景的消息,我想他现今自身难保,已然是没空管我。

近几日狗爹下朝的脸色愈发难看。

我问他,他却只是叹气。

阿姐闹脾气不肯吃饭,我一勺勺吹凉送到她嘴边。

大门被推开,小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什么事情,这么急?】

我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皇子死了。】

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我心口一紧,手中的汤匙坠地,碎成两半。

时景平静地走进来,穿着一身华贵官服。

他死于西域毒药百毒散,由于没能及时找到毒药配方不治而死。

本来清醒平静的阿姐见到时景,立刻激动起来,抽搐着揪自己的头发。

我捂住她的眼睛,轻轻安抚。

【我知道了。】

他试图从我的表情里读出情绪。

【你不伤心吗?为了他你不惜委身本王,日日夜夜对着你如此憎恶的这张脸。】

他嘴角勾起嘲讽,他尽力假装冷静,我还是从他的眸子中读出了隐隐的疯狂。

【我对二手男人没兴趣。】

自从得知大皇子和月璃成亲后,我对他立刻就死了心。

我少年时的爱慕,终究是敌不过皇家的血雨腥风。

时景愣住,似是没想到我的回答。

我没有任何反抗,跟在他身后乖乖回了王府。

路过门口时,我见到了跪在一旁瑟缩的左相。

大皇子倒台,我便成了林家的庇荫。

大皇子一系党派均被清理,只有我爹稳坐宰相之位。

他觉得一切都源于他的深谋远虑,特意发来信件要我好生伺候时景。

我看信时,时景也在。

他搂过我,要我坐在他的膝上。

【王妃要如何伺候本王?】

他大手禁锢住我的腰间,我不舒服地扭了扭。

【随你。】

【林花花。】

他叹了口气,头埋进我的颈窝,薄唇擦过脖颈。

【不要再跟我作对了,好不好。】

他声音哑涩,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破天荒地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恳求的意味。

阿姐被他接回王府,说让我能日日陪着她。

还好有阿姐的陪伴,日子也变得没那么难过。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眼眶总是含着一汪清潭。

她睡不安稳,总会在见到时景时捂着耳朵大叫,躲到桌子下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老皇帝驾崩,时景顺理成章登基为新帝。

他身着明黄色龙袍,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喜悦,他为我戴上凤冠。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语气卑微得不像他。

我抬眸对上他深沉的眸子,余光瞥见台下的阿姐。

她被几个丫鬟拥着,脸上一副傻傻的表情。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日我回到阿姐的偏阁,见时景背对着门口和她对立而站。

之后阿姐见到时景也不再喊叫,只是脸上怯怯的。

她脸上一道纵贯左眼睑至右脸的疤痕,在阶下笑得刺眼。

新帝登基设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莫不到场。

我坐于他身侧,他微醉,看向我的眼睛半眯。

【你还怪孤。】

他龙袍下突然握住我的手,把我拽至身前。

【皇上多虑。】

我趔趄了一下,倒在他身上,很快稳住身形。

【孤定为你阿姐寻遍天下名医。】

他哑着声音,紧紧攥住我的手腕。

座下大臣无一敢抬头。

新帝暴虐,先帝成年皇子及其党系如今无一人幸免,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谢过皇上。】

我说得漫不经心,也不曾抬眸看他。

他一点点松开我的手腕,晃了晃身子,眼神慢慢变得空洞。

手腕被勒出一道红痕,我整理袖口盖住,端起面前的酒樽。

【月璃。】

她坐在娄老将军的下座,尽力让自己隐藏在群客中。

【妾在。】

她有些惊慌,眼神闪躲。

前太子一门悉数被灭,只有太子妃,不但活了下来,还被封为一品诰命。

【有空多来宫中走动,本宫在深宫中,无趣的紧。】

偌大的后宫只我一人,确实比在王府还要无聊。

她抬眸,偷瞥了时景一眼,声音有些结巴。

【那是妾的福气。】

她头越埋越低,声音越来越小。

塞北歌舞表演,中间的舞者身形熟悉,我却想不起是谁。

时景恍若醉酒,跌跌撞撞地大步迈向铜鼓。

群臣惶恐,我坐上冷漠地看着他击鼓。

一曲完毕,本该退下的舞者迟迟未动。

乐师乐调一转,婉转的琵琶音从她指尖流出。

翩鸿舞,他一向不爱这种奢靡之音。

我攥紧了衣袖,看向时景。

他独站在铜鼓前,手里鼓槌自然垂下,我看不清表情。

月光把他的影子照得长长的,我从未见他那么孤独。

乐声渐密,中央戴着面具的舞者突然从袖里掏出短匕,直直向他刺去。

我轻呼一声,又迅速捂住嘴巴。

满座大臣惊骇站起,四下逃窜,除了侍卫,无人在意新帝。

慌张的小荷带我躲进屏风之后,我偷偷探头看着宴会上的动向。

时景负手立于铜鼓之下,似入定般听不见身后的异响。

短匕眼见要从背后刺穿他的胸膛,我抚着胸口,缩回脑袋紧闭双眼。

【娄月璃!】

面具落地。

时稷看着替时景挡了一剑的月璃,眼底一片冰冷,【我早该知道是你。】

他抽回匕首,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好一个太子妃,好一个太子妃!】

他癫狂地大笑,抬手掐着月璃的脖颈,将她提起。

月璃嘴角渗出鲜血,双手有气无力地扒着时稷的手掌。

她的眼神看向时景,似有千言万语却发不出声。

时景眼神漠然,只在月璃飞身扑上来时有了一丝惊诧。

【孤会照顾好娄将军。】

他蹙眉淡淡道。

月璃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鲜血从嘴角渗出,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绽成一道血花。

【四皇子,往后的日子,望珍重。】

月璃眼神已经涣散,痴痴地看着他,声音艰难地从嗓子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来。

【你这个贱人!】

时稷青筋暴露,双目充血,【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最后置我于死地的竟然是我最宠爱的枕边人!】

【娄月璃!你好狠的心肠!】

月璃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

时稷仰天大笑,又提起短匕。

鲜血洇红了她的长衫,时稷松手,她瘫倒在时景脚边。

时景眸光闪了一瞬,剑眉微挑,对上时稷发红的双目。

【皇兄何必如此动气。】

月璃死在他脚边,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反倒是我瑟缩在屏风之后。

在我印象中,月璃心思单纯,很难想象出她竟然会搅入皇室纷争。

在屏后感受到时景似有若无的眼神向我飘来,我缩了缩脑袋,心里飞速打着算盘。

时稷双目充血,趁他走神,挥着短匕再次向他袭去。

宴会场上一片混乱,时景常年征战塞北,似有预感般侧身躲过刀锋,抽出腰间的佩剑,打斗之中明显占了上风。

【报——西门遇到袭击!】

【南门前的粮仓着火!火势甚凶!】

他一剑挑落时稷的长匕,环视周遭。

时稷带来的都是武功高强的死士,他的卫兵大多在保护亲信与重臣。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来不及收拾细软,我拉着小荷向最近的东门跑去。

今夜一过,皇位如何还未定,但我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别说时稷上位,我就成了前朝废后,单一辈子被时景幽禁在深宫,想想就生不如死。

这就是最好的跑路时机。

手上脑袋上这一堆金饰玉石,足够我跑到边陲,安稳过完一生。

脚上的鞋子实在不合适跑路,我把它甩开,提着长裙,和小荷扶持到东门。

路上,看见一个肥腻的身影,撑着双膝在路边大口喘气。

【爹爹?阿姐?】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皇子一系全被灭门,只有我爹不降反升,虽然他从未背叛过时稷,但有谁肯相信呢。

那群人一定恨死了他。

他看到我也一脸吃惊,很快反应过来,【宴会厅里情况如何?】

他还做着当国丈的美梦,我摇头,只让他快跑。

宫里的路真的好长,爹爹和阿姐从未进过这里,我对路线也不熟悉。

远远看见东门,大部分侍卫都去了宴会厅支援,只留下五人看守。

我和爹爹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失落。

我怎么忘记了,这里的侍卫不可能放我们出去。

【小姐。】小荷在身后扯我的袖口。

她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她说她去放火吸引卫兵的注意,她要和我互换衣裳,她要替我去死。

小荷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她在人伢子身边哭得厉害,我便央着爹爹买了回来。

我拒绝了她,告诉她不要乱想。

就算我被困深宫一辈子,我也会放她出去。

我和小荷在路边拉扯,爹爹在一旁着急又插不上话。

只有阿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挂着傻傻的笑。

阿姐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尖叫一声跑掉。

我似有了预感,回眸,十米外,时景提着长剑,鲜血顺着剑锋流下。

他定定地站着,眉眼下沉,散发着狠厉的气息。

我心里一沉,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他一步步靠近,爹爹双腿酸软,跪倒在地上。

我咽了咽口水,想着应付他的说辞。

【听我解释。】

【你要走吗?】

我们一起出声,他大手钳住我的下巴。

他的指尖冰冷,看向我的眼神复杂,我从他的眼底,读出了一种绝望。

一定是我看错了。

【叛贼已被解决,皇后随孤回去吧。】

他摩挲着我微微发颤的嘴唇,放缓声音。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今天是月璃的头七,我在坤懿宫的偏殿偷偷给她烧纸。

我想起我被指婚给时景当日,月璃在我身边不自然的神色。

原来她早就喜欢上时景。

为了男人去死,我为她不值。

门口传来脚步声与一阵跪拜声,我知道,他来了。

他见我在宫中烧纸,脸上也没有丝毫异常。

他陪我静静烧了几张,他不说话,我也只当他不存在。

【花花。】

我心里没由来的烦躁,垂眸望着火盆里的红焰没有理他。

许久,我抬眸,对上他幽深的黑眸。

如果当年没有皇上的指婚,林清不会替我嫁人,她不会疯,月璃也可能嫁进四王府,了却心愿。

我和他静静对视了许久,黑暗中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为什么是我。】

我轻轻念着,我们的人生都被那一场指婚扰乱。

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京城里不乏家世好,才貌双绝的闺门小姐。

【那年猎场,救你的不是我。】

时景瞳仁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声音哑涩。

【那时围猎,我一心争宠,为了你身边那只野兔。】

【所以,第一支箭才是你射的?】

我没有多少吃惊,更多的是想不到月璃竟然骗我。

毕竟暴戾狠绝,这才是他。

但她在这种事上骗我有什么意义,为了让我接受时景?

【对不起。】

他指尖在火光中微微发颤。

【如果没有那支箭,你会——】

【别说了。】

我打断他的煽情,时间不会倒回。

我曾经爱慕时稷,是因为他的纯良宽厚,和那支箭的关系不大。

只是月璃的死让我彻底看清,他们这样的人,眼里心里都是计算。

宽厚仁和只是他争宠的人设,他和时景没什么差别,只是时景没有他会伪装。

他垂眸再没说话,许久跌跌撞撞地离开。

那之后, 他很少再来后宫。

我时常头晕胸闷,太医轮番来请脉,终于还是惊动了他。

老太医脸色发青,嘴角抽搐,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我活不了多久了。

在塞北时,匈奴的将领给我下了一剂毒药。

时景死了我才能领到解药。

他活了下来,那死的便是我了。

他说要为我寻遍天下名医,但是来不及了。

我死的那天,时景正坐在对面给我布菜。

鲜血喷溅,染上他明黄的袖口。

他捧着我的脸,让我撑住,御医马上就来。

他告诉我他八岁那年偷溜出宫,钱袋被偷,是我送了他一副玉镯。

他告诉我他和许侧妃只是演戏气我,从来都是他睡榻上,许侧妃睡地上。

呵,狗男人,怪不得小许的腰疾时常犯病。

国丧当天,举国哀悼。

狗男人以最高礼仪将我下葬。

五年之后失踪于江南,世人皆称新皇暴虐,此是天意。

番外:

我是皇上的四子,虽然贵为皇子,可自幼没了生母,我在皇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母妃走得蹊跷,她临走前告诫我,我们这样的人,掌权才能活下去。

皇家围猎,是我这样不受宠的皇子接近父皇的最好机会。

我开弓射向了那只野兔,眼看着大皇子用另一支箭截了下来。

兔子旁蹲着一个女孩,她扑闪着眼睛,似是受了惊吓。

我眼里只有猎物,对她倒不甚在意。

这天下如草芥一般的人命太多。

我渐渐忘了这个插曲,一年后,我偷溜出宫。

我甚少有机会离开皇宫,不知不觉在外面逛到天黑。

在小摊前付钱时,我才发现钱袋不翼而飞。

一个女孩看出我的窘迫,她笑眯眯地替我付了钱。

我认出她,但我没有声张,我害怕她知道我就是那日的凶手后对我不再理睬。

她牵着我的手,带着我逛完了整条花街,我捧了一堆她买的吃食。

每路过一个小吃摊她都问我喜欢吃什么,明明是她自己想吃。

她被家里的婢子找到,临分别前,她从手上撸了一只玉镯给我。

她让我拿着换钱。

后来,我知道她是左相的小女儿,林花花。

我御外有功,父皇问我想要什么,我求了他的指婚。

那年她刚刚及笄,我害怕我等不到她。

林相是太子一脉,父皇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犹豫后答应了我的请求。

大婚大日,我滴酒未沾,挑起盖头那一刻,我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

一把匕首向我扑来,这样的速度对我来说太慢,我抬手打落匕首,冷冷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这场刺杀是否是太子所设,但她不是林花花。

我将林清囚禁起来,终于逼得她现身。

两年后,她终于来到我身边,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看她对我百般讨好,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设计的刺杀,表演实在拙劣,但她奔向我的那一刻,我的伪装骤然崩塌。

就算骗我也好,哪怕是镜花水月。

她是阳光下的云雀,我只是阴影处的藤蔓。

有一瞬间,我也想过抛下一切和她离开。

她去了西北角的偏阁,我知道她那么聪明,一定发现了。

果不其然,过几天她央我准她出府,我知道她一定另有所图。

我没法拒绝。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将带着消息的银票递给老板。

我又想起十年前,她带我逛花街的那一夜。

她什么都不记得。

再后来,王府走水,林清失踪。

我知道,这都是她和太子的计谋。

她一定很恨我吧,我让她不得和太子终成眷属,我让她的阿姐精神崩溃。

那就恨我好了,别忘了我。

我急匆匆回府,明知这是她的计谋,看她安然无恙时我还是舒了一口气。

书房已尽然被大火包围,我想起那日为她作的画还挂在书房中。

我冲进烈火,还好,画未毁。

我用尽一切手段将她锁在身侧,我以为当了皇后她便会快乐。

可在这深宫中,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

娄月璃在我脚边慢慢失去心跳,我注意到屏风后她的身影闪动。

她要离开,我毫不意外。

我知道我们不会好了,从七岁那一箭开始。

如果那天我没射出那一箭,她便不会心悦于太子,便不会有林清替婚,没有后来的种种。

我让自己忙于政事,强忍着不再去看她。

我想,时间久了,我便能忘了她,到时就还她自由。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扔下奏折跑去坤懿宫。

太医院的太医跪了一地,却都束手无策。

西域奇毒,只有制药人才有解药。

她离开的那天,派出去的侍卫刚寻到一位西域解毒高手。

她在我怀里脸色越来越白,我让她撑住,她始终没看我一眼。

深深的无力感将我击溃,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她离开后,我也无心国政。大臣多次上谏要为我填充后宫,都被我呵斥下去。

我答应过她,要治好林清。

五年时间,林清终于恢复意识,可以认出林相,也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妹妹。

她的遗愿已了。

母妃告诉我,掌权才能活下去,我已站到了权力之巅。

可是没有她的天下,与地狱何异。

她不只一次说过喜欢江南小镇,那我便化为那里的一缕春风,在那里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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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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