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局面重新收拾,五个侍女,死了三个,剩下两个被吓得失了神志;八个护卫,全数被迷药迷晕后遭人毒手。除了那头瘟猪之外,船上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作财物的东西。
谭朝阳当了自己的一块表,在离码头最近的客栈开了房给自己个萧清时两人盥洗。萧清时见他收拾尸体、清点财物指挥若定,方才出手时又狠辣果决、一击致命,对这人颇为认可,转念一想,若是他抢在父亲前面去了沈家,这亲事怕就要被谭家给抢去了。
谭朝阳人如其名,眉宇之间尽是英气,谈吐得体,让人如沐春风。互相报了身份后,谭朝阳拱手道谢:“今晚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只怕谭家在江淮一带威名不保,大恩不言谢,日后朝阳定备足重礼亲自登门拜访。”
“额,其实我也没帮你什么,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把这伙贼人收拾的差不多了。”萧清时反应的晚,并没有看到大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船上的仆人的死难情况以及谭朝阳出手的程度来看,情形定然十分凶险。
谭朝阳沉声道:“这伙人是刀会成员。怪事,苏州刀会自大先生接任后,一直以保家糊锅为己任,从未再犯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怎的今日倒行逆施,做起了杀人越货的生意?”
那你可得问问你老爹爹了,萧清时心里这样低估,嘴上却浅浅一笑:“饶是刀会成员心狠手毒,在谭公子手下也不过是些土鸡瓦狗。”
谭朝阳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丢了聘礼。后面的那伙人坐视我遇险不理在先,黑吃黑抢我聘礼在后,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偷袭,这是我一生中受过的最大侮辱,我一定要生擒这伙贼人!”
说到这,谭朝阳一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万岁!”林十一拿起一串珠子高高的抛了起来,又稳稳的接回手中:“这下别说一个难民村了,整个苏州的难民咱们都能养的起!”
“额,小十一啊,你之前不是说这东西到手,大家就分一分嘛,这怎么……”富春一伙人被林十一的搞得一愣,懵在了那里。
林十一的语气却十分的平静:“分,你们脑子没病吧,谭大帅给出去的聘礼能是一般东西吗?你们要是真分了也只是有名拿没命花,还不如拿来做件善事,将来谭大帅要是追究起来,我们也好有地方赖。”
混三年不解的问道;“小十一,照你这么说,谭大帅能查到是咱们截得货?”
“废话,这会别说谭大帅,我估计萧大帅都已经查出来了,所以,咱们就得借谭萧两家一直以来的矛盾……”林十一示意众人凑到一起,然后小声部署起了下一步的计划。
与林十一所料丝毫不差,第二天一早,谭国标的协查通报就直接发到了萧传庭的办公室,要求萧传庭帮助调查这一伙贼人,追回丢失的聘礼。
看着通告上的内容,萧传庭不仅拍掌叫好:“干得漂亮!我正发愁要是他们家也出人该怎么接呢!这是哪一路上的好汉,快去查,查清楚之后悄悄的保护起来。”
“是,”萧清晖显得有些担忧:“爹,老三昨天可是一晚上没回军营,而且听咱们的眼睛说,昨天夜里在罗星口见到过他……”
“要真是老三做的……”萧传庭一努嘴,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思索了起来。
萧清时适时的走进了办公室:“不是我做的,不过我看到了全过程,也知道那伙人是谁。”
了解了个中原委之后,萧传庭点了点头:“想不到崔小辫儿那样的人,能教出来这么好的儿子。老大,散出消息,这伙人怕谭大帅怪罪,已经集体投靠了刀会,让大老头去跟谭国标斗吧,咱们好留出时间来处理后面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萧清时目光一转;“大哥,暗中派人保护就好,这伙人做事太过张扬,未必会知道避风头,别让谭朝阳在街面上碰到他们。”
“倒也不必这么担心,他谭朝阳有什么好怕的?”萧传庭自持一笑:“既然好戏都让这些小歘歘唱完了,那跟谭大帅这场大轴,就交给我来唱吧!”
谋局这种游戏,不同的玩家有着的不同的喜好,有人好谋大局,每一步都算的严丝合缝,有人则喜欢因势而变,根据棋盘的变化做出自己的应对。
萧传庭是后者,而谭国标则是前者。
淞沪警备司令部,谭国标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这会正悠闲的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似乎儿子被抢,聘礼丢失这些事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萧传庭此刻已经到了他的办公室外。
萧传庭从怀中拿出一块上好的七星端砚递给了门口的秘书:“听说郑秘书平常喜欢写写字,文化人之间的事情,希望郑秘书不要见外。”
郑秘书举止礼貌,先是抬手欲推,顿了一下后把砚收回到了抽屉,稍稍打开了办公室门:“萧大帅太客气了,真是文化人的事,你就不该带这块砚来。”
萧传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早就听说谭大帅手下有位得力干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大帅请进。”秘书起身开门,待萧传庭进去后,又把门紧紧的关上了,对外面的萧清晖道:“两个大帅之间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
与萧传庭古朴雅致的办公室相比,谭国标的办公室则是另一个极端,四面墙分别挂着唐寅的仕女、赵孟頫的雅雀、张大千的老虎和丁观鹏的观音,屋内则是一水欧式风格的家具,留声机里放着天轩茶楼的评弹,英式茶具里泡着今年新摘的龙井,一屋子的搭配及其的冲突与怪异。
这正是萧传庭不愿意谭国标有太多交集的原因之一,萧传庭自知艺术欣赏水平不高,所以愿意听名家名师建议,谭国标则无视艺术,将高雅之物视为炫耀资本,丝毫不讲究搭配逻辑与章法,只好一味的堆砌。
看到萧传庭进来,谭国标刚喝下口的茶险些一口呛进气管,他努力顺了顺气,示意萧传庭自己坐下。
萧传庭也没客气,自行找了位置坐下后便开始了发难;“你要我调来协防上海的兵,我带来了,不多不少,两个营。但是你要我帮你查你儿子的聘礼,不好意思,这个我帮不了你。非但帮不了你,你排进来暗查的那些特务,今天也被我的特务营不小心全给扫了。”
说完这句话,萧传庭就静静的闭上了眼睛,等待谭国标接招。
谭国标努力压低了声音,但声调还是接近于吼叫:“当初讲和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军政共治,觉得我治政有问题你大可以提,现在需要军队帮忙,你却调一边不调另一边,你们东南军到底想干什么?”
萧传庭双手往怀里一踹,索性真个人靠在了椅背上:“谭大帅,慎言啊,我可是从前年就归顺了党国,什么东南军东北军,这是哪支军队的番号?如果谭大帅不满足于直观警宪,那要不我帮你跟南京打报告?你拿了我这个司令的位置就是了嘛。”
谭国标被萧传庭顶的一愣,但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未归顺党国之前是不是自称什么东南王,我叫你们东南军有什么不对?当初讲和是说的是怎么样就是怎样,军政分治,但是军为政用,不服从调派,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撤我,撤你是撤不了我的,毙了我?孙子,老子这条命是在战场上杀敌的,你要拿走,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萧传庭索性摆出了一副无赖的态度。
僵持了一会后,谭国标还是先按捺不住了,他喝了口茶,放慢了语调:“大帅,我们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说不要吵,吵解决不了问题。你说我私自往江苏派兵不对,你打可以跟我讲,你派人扫了我的特务连,这于情于理,只怕你都难跟党国交代。”
萧传庭咳了一声:“交代?交代个屁呀?我什么时候扫你的特务连了?”
“你刚才明明说……”
“我让清晖处理的,是意图扰乱苏州地区治安,危害军民生活的刀会分子,我动你的特务连了吗?哦,你的意思是,那些刀会分子,其实都是你谭大帅的手下?”
谭国标明白,自己白吃了一个哑巴亏,从程序上来说,萧传庭的做法合规合矩,自己就算是想去南京告都揪不出个理由。
萧传庭又说话了;“至于说令公子带的珍贵礼品嘛,啧啧,我听有人说,谭大帅不满足自己这个淞沪警备副司令的位置,一直想自立门户,近来与江淮各世家大族来往极为密切,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有这回事吗?”
谭国标的有些气急败坏了;“你少放屁!我谭国标对党国的忠心天日可表,倒是你萧传庭!那些礼品我明明是……”
“是什么?”萧传庭紧跟着问了一句。
这一问,彻底的将死了谭国标。任他背后的势力再怎么硬,此刻也绝不能把自己的谋划当着萧传庭的面说出来。
他只好咬牙道;“是我知晓了江淮水灾严重,专门差人筹措出来赈灾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