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这段时间市管会仓库总是报告丢失物资，都是你们做的啊。”听林十一讲完自己的英雄壮举后，不知怎的，萧清时对这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欣赏。
林十一笑了笑：“不是我做的啊，主要还是你们，没有你们主张组建市管会，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备用物资，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个粥棚。”
萧清时指了指正在发馒头的那些人：“他们是你的兄弟？”
“我介绍给你啊，”林十一冲着众人招了招手，胖子把手上的活交给了几个伙计以后，带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林十一逐一介绍；“首先呢，就是我们富记米行的少东家，你看他这么威猛就知道啦，这位高一点呢是，是好兄弟混三年，矮一点的是大灰熊，他们都是集贤居的伙计。”
“混三年？大灰熊？”萧清时对这两个名字感到十分的惊愕：“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人名吧。”
富春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街面混三年啊，给个皇帝都不换！”
萧清时不以为然：“至少人家皇帝不会担心吃什么，不会说弄一点白面大米还得去外边偷。”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林十一反驳：“皇帝一年四季出不了门，哪有在街面上混来的精彩。至少我们想吃就吃，没什么烦恼，再说了，我们明明是拿市管会的东西，这是经过了萧大帅同意的，怎么能叫偷呢？”
萧清时不解；“我爹什么时候同意你拿市管会的东西了。”
“萧大帅明面上虽然没说，但却用行动表明了态度，”林十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萧清时去船上：“这江淮水灾，搁别的大帅肯定是一股脑把饥民赶出去了账，但萧大帅非但没这么做，还建了这难民村，大家都领萧大帅的情。至于这物资发放，毕竟咱们现在归南京管，制度是南京定的，大帅没有办法修改，改不了制度，那报个失窃南京那边总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吧。”
父亲确实说过如果配给粮难以维持可以从市管会仓库调粮，事后只需要报个丢失就好。小小的一个混混，竟然把父亲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彻，萧清时心中对林十一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许。
萧清时又问：“你这么聪明，那要不猜猜我父亲最大的心病是什么？猜对了，今天的事我权当没看到，猜错了，今晚上就跟我萧家大院走一遭吧。”
“这谁说的出来。”富春在一旁撇了撇嘴：“三公子，事情是我们做的，跟小十一没有关系，你要拿就拿我们好了！”
林十一轻拍了下富春的后脑：“让你说话了没！”
他故意放慢了说话的声调，缓缓道：“近期最大的心病，应该是往外派的军队，安里从来没有驻扎过部队，你们一来，我大概就能猜出来，是要准备对外出兵了，但眼前嘛，应该是大公子的婚事。听说大帅白天刚去了一趟苏州，按说事情谈定了，应该十分欢喜才对，可他却愁眉不展，想来，该是有些什么变故还未处理完。”
萧清时一凛：“你怎么知道父亲去了苏州？还有婚事的事情？”
“嘿嘿，”林十一笑道：“我是跟着大帅的船回的大宅，大帅带的东西沉甸甸的，又用个红盒子装着，除了聘金还能有啥。”
几人说话间，船已经开出了安里，到了罗星口的主河上。
察觉出部队的萧清时忙探出头看了眼，旋即掏出枪对着众人道：“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把船开到这里？”
寻常人家见到枪，三魂只怕都要吓走两魄，可林十一却笑嘻嘻的按下了萧清时的枪：“没打算开枪就别拿出来，怪沉的，你不是让我分析你父亲的心病嘛，我们现在就是要给他除心病！”
萧清时一脸迷惘：“你说清楚些。”
“你看，”林十一指了指河道上的一艘大船。
萧清时远远看去，之间一群仆人侍卫般的人，簇拥着一个着缎面长衫的年轻人上了一艘华美乌篷大船，船盖四角雕梁，挂着四盏古朴的宫灯，看起来颇为壮观。
只一眼，萧清时便认出了那年轻人，谭大帅家大公子谭朝阳！
那船上的橹手已把船撑开，在一处避风的塘口停了下来，只是摆弄了几下船橹，这些个船工便七七八八的喊得吆喝连连，看起来十分的卖力。
林十一问；“看出什么来了？”
“他怎么会来这了？”萧清时喃喃道。
林十一忍俊不禁：“你倒是会看，我是让你看吃水，不是让你看，”话说一半，林十一神色一紧，突然站了起来：“那船，有些不对劲。”
萧清时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了船的吃水，忙道：“心挺细的，普通客船吃水不可能那么深，这船上必定装的有什么值钱货，想来，他该也是去沈家提亲的。”
“哎呀笨死你了，”富春指着那些船工道：“小十一是在说他们，是他们不对劲。”
萧清时被吼的不明所以，林十一适时地拖着几人钻回了船舱抽丝剥茧；“首先，敢开这种大船的，必定是三五年的老船工，不可能不懂水势，刚刚那么浅的水，他们把橹子打的那么高，拍出来的水花都够养鱼了，一看就是生手；其次，船工都是腿细胳膊粗，力气全长在上半身，可你看他们，个个马步沉稳有力，摆明了不是此道中人，兄弟们，看来盯上这单生意的，不止咱们一家。”
萧清时这才明白过来：“你们是想截了谭家给沈家的聘礼？”
“什么聘礼，”林十一正色道：“明明是难民村乡亲们这一年的口粮。”
萧清时禁不住激动了起来：“那我马上去军营调特务连过来，宜早不宜迟！”
林十一的双目中却生出了一种深山中的狼群捕猎动物时的眼神：“不用，富春，把咱们的秘密武器准备好，咱给他们玩一个梅花三弄！”
出安里镇，从罗星口坐船，四个小时就能到上海滩，每年不晓得有多少苏北汉子从这里前往大上海，滔滔江水东流，带走的是数不尽的英雄梦。
时值深夜，江水浩渺，船影树影倒影江中，倒像是江水水草一般。独独缺了人影。
人都在船里，不管是无眠人还是有梦人，这时都是不愿出船篷的。
远处有人张网捕鱼，近处有人吹笛弹琴，虽是灾年，江淮百姓也没丢了骨子里的风雅。
再近些，有人要杀人，有人要救人，有人，则在观望。
杀人的当然是那些船工，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天，点点迷香就能让船里的人半点动静也发不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挪走一船的宝贝。
要救人的是萧清时，军营受训五年，从未参加过一次实战，这可能是他最接近实战的机会。
观望的当然是林十一一伙。
“作战最讲究的是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占尽了后两样，就差个天时，你看着，不出今晚这帮龟孙子一准动手，我们就静观其变，难保他们杀红了眼不会对咱们临近几条船上的人打什么歪心思。”傍晚的时候，林十一是这么跟萧清时交代的。
凌晨一点，萧清时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床准备行动，可起来一看才发现，船上早已没了人影！
那条大船上已传来了打斗之声。
“糟了！”萧清时心道不好，当即提枪上岸，向着大船悄悄摸了过去。
还未及登船，船上“砰”的一声，一个船夫打扮的人从里面倒飞出来，落入江中，只扑腾了一下便再没了动静。
萧清时立即把枪上传，刚靠近船篷，又一个船夫倒飞出来，萧清时出手接住，才发现船夫的喉骨已被重力击碎，早已气绝身亡。
萧清时准备向天鸣枪，里面却突然冲出一人按住了他的手，冷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不要动手，我已经起了杀心，你一开枪，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说话这人便是谭朝阳，显然，这伙贼人低估了谭大帅长子的战术能力。船舱中传出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想来里面定时发生了一场恶战。
林十一他们呢？如果谭朝阳已经处理好了一切，那凭空消失的林十一去了哪？
未及萧清时发问，只听不远处的小船上有人大吼了一声“开炮！”，一个圆柱状的物件便突然腾空而起，朝着大船打了过来。
那物件带着股子牲口的臭气，圆滚滚的外表，前后两端好像还装有把手，夜深天案，难以瞧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萧清时大吼一声：“小心！”一把推开了谭朝阳。
待飞近了些，两人才看明白，那竟是头身上沾满了粪水的壮年肥猪！
那肥猪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了谭朝阳的身上，把谭朝阳压在了身下。萧清时当即明白了傍晚时林十一说的“秘密武器”是何物，当他正在思索这所谓的“梅花三弄”时，只听小船上又是一声“扫射！”
一股浓重的臭雨漫天而来，竟然是不知何处弄来的牲口粪水。
砸晕了谭朝阳，呛晕了萧清时以及船里还有意识的人后，林十一不紧不慢的带着富春等人上了船，招呼混三年跟大灰熊把谭家的聘礼悉数搬了出来。
“小十一，那他呢？”富春指了指昏迷的萧清时。
林十一挠了挠头：“留下吧，谭大帅要算账的话，总要有个背黑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