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双修长的手把可乐放在我面前，上面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在路上方知逸没有回答我，说需要一个地方好好聊。
于是，我就到了他的公寓。
暖光的灯光下，这里倒是显得温馨很多。
「我母亲就是被小三气死的。」他嗓音有些沉闷。
我没想到第一句话会是这个，触及他的伤心地。
气氛有些尴尬，我抿起唇:「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提起你的往事。」
「没关系，都过去了，但是我一直很讨厌破坏别人婚姻的人。」他单手扣开罐装可乐，喝了一口，「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
我听出言外之意:「不只是？」
他撑着脸，眼里带着不明的意味，语气却格外认真。
「秦晚，如果说我喜欢你，你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一语惊起千层浪，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我攥紧手指:「不好意思，小方总，我不是很明白。」
「你不用紧张，你不需要回应我，我不做趁人之危的事。」他笑了一声，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我心底。
方知逸摇晃着可乐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
「还是说正事吧，你要我查的酒店录像，超K画质，非常劲爆。」
我借了他的电脑，打开视频。
视频里的一男一女正是张霖和林静静。
他们俩就像干柴烈火，情难自禁地在走廊里热吻。
天雷勾地火，简直是一对野鸳鸯。
左下角的时间标注，却让我浑身感到冰凉。
那是五年前，我怀着苗苗，孕期反应严重，吐得天昏地暗。
他却在外地出差，美人在怀。
时间线越拉越长，最近的时间是三个月前。
我刚刚失去苗苗，他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转头就上了林静静的床。
好，很好。
指甲陷进肉里，我连痛都无法察觉。
「你要公布这个视频吗？」方知逸蹙眉，掰开我握紧的手。
我回过神:「这个先留着，发今晚拍的。」
手心的痛让我清醒不少，都说十指连心，原来是这种感觉。
许安拍的视频，派上用场了。
她是美妆博主，有一些热度。
视频由她上传，很快就会火爆全网。
9
半夜，一颗炸弹的着火索被点燃。
许安发布视频，并配文:
「闺蜜捉奸，渣男和小三被她暴打。」
很快，热度火速上升。
有眼尖的人甚至认出张霖执行董事的身份。
只不过，热度快得有些夸张，平台直接瘫痪了。
「不好意思晚姐，买了点水军，结果把平台炸了。」方知逸陷在沙发里，无辜地挥挥手机，「不过我已经联系后台了，很快就能修复。」
高端的商战往往用最朴素的方式，买水军。
我伸了个懒腰，小方总给我冲了杯咖啡:「下一步想做什么？」
「我想见安诚保险的安总，你认识他吗？」我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方知逸点点头，但神色却有些为难:「他是我大学同学，但是是个精明的商人。可以帮你引荐。」
手指敲打着杯壁，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张霖这几天一定是手忙脚乱，必须抓住机会去搞定安总和他妈 。
不过，首先要去一趟律所。
窗外的夜色逐渐消散，红日升出云间。
霎时，天光大亮。
今天江城的头条已经爆了，著名企业家出轨被抓。
每一个字都是热点。
我戴上墨镜，走进律所。
「秦女士，好久不见。」
我和李律师握手，以表寒暄。
他告诉我，既然已经掌握张霖出轨的证据，法院就会判定情感破裂，从而允许离婚。
但是，其余证据不能证明他有十足的谋杀嫌疑。
所以，我要先去找张霖的他妈。
他妈之前一直不待见我，自从我生了苗苗这个女儿后之后，又是各种刁难。
真觉得自己家有皇位要继承。
无缘无故的，她不会答应带苗苗出去玩。
除非，她一定知道什么。
10
她打开门，似乎没想到是我，一脸警惕地看着我进去。
「妈，你看新闻了没？」我若无其事地问着，「苗苗走了之后，一直没来看看你。」
她语气有些不耐烦:「没事看什么新闻，大早上就提你那个早死的女儿，也不嫌晦气。」
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那边一团糟，那就好办了。
我按下手机的录音键，在屋内环绕一周，看到一张医院的报告单。
正打算拿起来，她就着急忙慌地抢过去:「你在屋里瞎走什么，别乱翻我东西！」
「妈，我们谈谈吧，关于苗苗。」我不在意地笑着。
「谈什么谈！你女儿死了你要怪我咯？她自己一个小丫头片子不争气，没有命活怪谁。」
「你要是生个儿子也不会这样，儿子身体好，女娃娃就是赔钱货，看看你养那么久，一下就没了。」
这样的话我听多了，耳朵也起茧，岔开话头:「那天你去厕所回来，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比如说，鼻尖有一颗痣的人。」
她的声音一下子静了，转而又站起来大喊。
「我不记得了！哪有什么女人，都说了是你女儿自己跑出去的！」
「我没有说那是个女人。」我静静地看着她，「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拿到监控了，那天，拍得清清楚楚。」
「妈，谋杀的帮凶是要坐牢的，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这么老了，去监狱一定很辛苦。」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我俯身靠近她，眼里带着压迫。
她腿一抖，坐下了，有些无助:「是那个女的来找我，我不知道苗苗会死，我就那么一个孙女，我不可能害她！」
「你知道苗苗会死，但你毫无顾忌。」我不禁想起林静静摔倒那天，扶着肚子的样子。
什么样的人，会在摔倒之后第一时间摸肚子？
当然是孕妇。
「她怀孕了，对吗？刚刚那张报告单，是她的吧。我不会留着这个孩子。」我接近冷酷地说。
我转身就要走，她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脚，哭着嘶吼:「晚晚，算妈求你了。她怀的是个儿子！你不能这样做……」
她的孩子是命，我的孩子就不是了吗？
「我会亲自送她，送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一起去监狱。」我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她突然发疯似地冲过来:「贱人！你别想让我们张家绝后，我杀了你！」
11
我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她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呼吸道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我拼命推开她的手。
但她却像着魔一样:「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还想害我孙子，我掐死你！」
她的眼珠凸起，像恶鬼一样丑陋。
我被呛得冒出泪花，拼尽全力往桌上摸索。
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替苗苗报仇！
我一把攥住杯子，狠狠往她头上一砸。
她登时瞪大眼睛，往旁边一倒。
血，杯子上有血。
我浑身冰凉，来不及喘息，就颤抖着往她鼻尖探。
直到呼吸喷洒在上面，我才放心。
我拨打120之后，落荒而逃。
上了车，我捂住胸口，那里阵阵抽痛。
我慌张地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药就往嘴里塞。
猛灌几口水，把药吞下去，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握紧手机，还好，已经录音了。
下一个，去见安总。
我整理好妆容，往脖子上多扑了几层粉，踏进安诚保险的大楼。
方知逸早早就在那等我，看见我就走过来:「路上出事了吗？看你晚到这么久。」
我摇摇头，赶紧按电梯。
秘书敲门，得到回应后，引我进去。
极致简单的办公室，黑白相间，介绍着主人的性格。
安成坐在椅子上，抬眸轻轻扫过一眼:「看来秦女士不是守时的人，我不会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谈合作。」
「抱歉，刚刚耽误了，是我的责任。但是安总，我需要你帮我的女儿，请告诉我张霖的那份保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紧张地咽下一口气。
「我知道你的遭遇，觉得你很可怜。」我正燃起希望，他的下一句话又泼了我一盆冷水，「但也仅此而已，我是一个商人，不会透露顾客的信息。」
他的那双眼像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早该知道的，他不会可怜我的遭遇。
我抬起头，做了一个决定:「我有张霖公司百分之30的股份，我愿意用五成的价格转让给你。」
「他做的是新媒体项目，你知道这个公司的前景不可限量。」
「张霖的公司最近股价跌得很厉害，就快红牌了。我要这样一家公司的股份，做什么？」
「我女儿的保险，终止。我不需要退款，这样安总也不用赔偿一千万。」我抿起唇，一字一顿说得认真，「而且我相信，凭借安总的能力，可以让一家公司起死回生。」
安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盯了我很久，似乎能把一个人看穿。
良久，他递给我一份合同:「合作愉快，秦女士。」
「顺便一提，张霖做了假账。」
12
假账，是一个公司的死穴。
想查清楚也很简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把假账的消息传给方知逸，他和张霖有合作，如果公司真的有问题，势必会牵连。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是张霖的电话。
我熟练地挂断，开启飞行模式。
现在，让舆论先飞一会。
马上就能送他进监狱了。
这两天我待在公寓看账务，突然收到许安的电话。
「晚晚不好了！你快看网络上，张霖不知道从哪搞了一份鉴定报告，说你有精神病。」
「他妈妈也突然住院，和林静静一起指认你故意伤害。我正在帮你，你先发声明说他造谣。」
没想到张霖速度那么快，我早该知道。
我按住眉心，右眼皮开始跳:「安安，这些都是真的。」
「董事会也在帮他公关，现在舆论有反转的趋势。」许安在另一头焦急地喊，她突然听清我说的话，「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苗苗死了之后，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每天都会做噩梦，所以家里经常有一些精神类的药物。
吃安眠药也是常态，只是最近因为知道了真相，每天都想着报仇，就减少了依赖。
他竟然抓住这一点，着实让我意外。
还有他妈和林静静在卖惨。
张霖又打来电话，像是催命一样。
我迫不得已接通。
「秦晚，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怎么样，是不是又气得吃药了。」他带着嘲讽。
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开口:「张霖，你还要脸吗？」
「我后天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他终于满意地笑出声，「离婚协议，我会签字。前提是你一份财产也不能拿到，必须承认之前是污蔑，并且将公司的股份全部赠予我。」
「你真是狮子大张口，做梦！」我摁掉电话。
他又发来消息：「秦晚，你会同意的。」
我的脊背发凉，他还要做什么？
13
李律师后来给我打了电话，说如果我有精神疾病，可能法院会重新斟酌。
网络上的评论铺天盖地，有对我声讨的，也有骂张霖的。
只是，背后有董事会的推动，恐怕现在全都是关于我的言论。
公司高层有精神疾病，当众殴打他人。
倒是值得让人讨论一会。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的恨，只觉得陌生。
好累，应该休息一会。
秋天有些冷，我套上高领毛衣，想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车就在苗苗的墓园前停下了。
墓园里很安静，秋风扫落叶，只有沙沙声。
我站在苗苗墓前，蹲下身，指尖抚过粗糙的石碑。
上面放着一张她最漂亮的一张照片。
这是我陪她参加幼儿园活动的时候拍的，她那时候多开心啊。
苗苗从小就怕疼，摔了容易擦破皮，哭过很多次。
所以她死的时候，会有多绝望，会有多痛啊。
我把额头抵在墓碑上，泪水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泣不成声。
妈妈一定要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请问你是秦晚女士吗？」突然，有人在我旁边说着。
我刚刚抬起头，泪眼婆娑，他就朝着远处招手，大喊着：「秦晚在这！大家快过来！」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群狗仔，他们拿着摄像机和话筒，一下挤满我身边。
「秦晚女士，请问你有精神疾病，药物依赖是真的吗？」
「请问你是瘾君子吗？」
「你是否因为精神疾病殴打张董事及其家人？」
七嘴八舌的话一下子冲入我的脑海，我的头隐隐作痛。
眼看着有记者要踩踏贡品，我怒喊：「这里是私人墓地，你们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关于网上的言论，我会作出解释，但请各位先等待。」
他们终于安静了一会，面面相觑，我趁现在赶紧拿上包跑走。
回到车上，我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张霖，我同意你的条件。」
14
发布会如期举行。
我给许安，方知逸，李律师分别发了消息。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才姗姗来迟。
张霖坐在等候室里，明显脸上都是不耐烦的样子。
他眼底发青，看来也睡不好。
他就应该像我一样，每日每夜都被折磨。
我表面平静，拿出离婚协议书，示意他先签字。
看见白纸黑字，我的心踏实了很多。
我忽然对他说：「张霖，林静静的孩子还好吧。」
「你别想搞动作，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他警惕地看我一眼。
我虚弱地笑着：「恭喜你。」
他将发言稿丢给我，并警告我不要乱说话。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上台讲了一些有的没的，先是道歉占用公用资源，后来又将锅甩给我。
等他结束提问环节，台下响起掌声，就到我了。
我收拾好东西，摸摸衣领，在寂静中上台。
这里有很多熟人，高朋满座，倒是比婚礼还热闹。
林静静不屑地看着我，靠在张霖身上。
方知逸不知道在想什么，许安红着眼睛，我朝他们点点头。
我清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今天，很感谢各位记者能来。我秦晚从不说假话，也不愿意蒙骗各位。相反，我还要告诉大家真相。」
我拿起演讲稿，一把撕个粉碎。
纷纷扬扬的纸花，像雪一样。
「张霖，就是个人渣。」
一石惊起千层浪，记者席沸腾起来。
张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他着急地冲上来，却被方知逸安排的人拦住。
大屏幕上突然播放出一个十秒的不雅视频，主角是张霖和林静静。
闪光灯此起彼伏，伴随着林静静的尖叫和张霖的怒吼。
我按下翻页笔，放出一张保险单。
我的声音冷酷又坚决：「张霖不仅婚内出轨，还因为公司亏空，谋杀我的亲生女儿骗保。」
「不！她是骗子，她有药物依赖，这是假的！」张霖怒吼着，双目充血。
许安反手给他一个巴掌：「你说这是假的，难道账单是假的吗？！」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账单，随手一撒，记者们纷纷去抢。
紧接着，有记者举着话筒到我面前：「请问秦女士，你殴打老人作何解释？」
15
我冷笑着，拉开外套拉链，露出脖颈。
满堂皆是一惊，雪白的颈部竟然有一道狰狞的青紫痕迹。
「因为我在他妈家中发现他们的密谋，所以你们口中的受害人，想要掐死我。我是正当防卫，我的律师可以作证。」
张霖绝望地抓住董事会成员的手，颤声说：「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快帮帮我！」
「你等着被公司起诉吧。」那些人把账务扔到他脸上，一把甩开。
他怒不可遏，竟一时挣开保安的牵制冲我跑来。
我来不及躲，一把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小刀，猛地刺向我。
「秦晚，我要你死！」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从侧面踹了他一脚。
张霖瞬间像断线的风筝，狠狠摔在地上。
我看清楚那个人是方知逸，他握拳的手咔咔作响，狠狠往张霖脸上来了一拳：「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去监狱待着吧你。」
远方传来警笛声，警察适时赶来，按住张霖。
他被狼狈地拷住双手，上了警车。
林静静蹲在角落里，已经被吓傻了。
她被塞进警车的时候，还没缓过神。
一场大戏终于落幕。
15
最终，张霖被判无期徒刑，可能下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林静静受到惊吓，不小心动胎气，流产了。
张霖他妈也因为杀人未遂被关进去。
公司最大的股东，目前是我。
安总没有收购股份，而是和我达成合作。
也算得偿所愿了。
判决书送到手上的那天，我又去了一趟苗苗的墓园。
这次，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了。
只不过，有人提前在墓前放了一束白玫瑰。
我俯下身，正在想会是谁，背后传来声响。
我转过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方知逸穿着风衣，站在风里，比从前更加稳重。
我和他在墓园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