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太师晚上歇在了赵姨娘那儿，太师夫人徐婉便吩咐下人早早的将院子下了锁，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独自歇息去了。
贴身伺候的丫环小枝歪在了外间的竹榻上，睡到大半夜听见外面像是下了雨，想起夫人里屋的窗户也不知关了没有，便起身去里间查看。
她持着烛台，烛火被门缝透进来的风一吹，晃晃悠悠的就要灭了，忙伸手在火苗旁拢了一下。
等关了窗户，小枝下意识的往夫人床上看了一眼，只见苏绣的锦被耷拉下来一大半，小枝忙将烛台放在一旁的绣凳上，这个天气，可不能让大夫人给冻着。
烛火晃荡着，墙壁上投出小枝弯腰捡起被角的影子，她探过身子想要把被子盖好，这一抬头却是整个人彊在了那。
睡在床上的哪里还是太师府的大夫人，那分明就是一具被烧焦的干尸。
喉咙仿佛被人攥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不想后脚踩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啊！！！”受惊过度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小枝，终于在身体传来的疼痛中发出了一声尖叫。
寻声赶过来的司府管家看见惊慌失措的小枝跌跌撞撞从院子里滚出来，脸色煞白，像是看见了鬼一般。
他上前一把抓住小枝，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小枝满脸是泪的仰起头，见是府里的管家，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抱住管家的大腿，指着大夫人的房间，手指哆哆嗦嗦，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死……死人了！”
管家一愣，一把将人推开：“浑说什么？”
“死人，死人，夫人的床上躺了个死人！”小枝大喊起来，见管家脸色黑沉，心里的恐慌更甚，眼皮一翻竟是晕死了过去。
“来人，将这丫头带下去！”管家吩咐完之后，急匆匆的往大夫人的屋子里走去，手指碰到房门的一瞬间又松开，这个点夫人该是就寝的时间，他一个外男是不好进那屋子的，管家没了办法，转瞬就往赵姨娘的院子里跑。
这会司太师和自己的小妾刚刚一番云雨过后，浑身舒爽的不行，正趴在床上由着赵姨娘给他揉肩。
猛的一听外面管家有要事禀告，心里便起了火：“有什么事不能放在明天说，也不看看现下什么时辰了。”
管家在外面大喊道：“回禀老爷，是夫人，夫人她出事了。”那丫环说的不清不楚，何况要真是夫人的床上躺了个尸体，岂不是……
总之这事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处理的。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司太师咕哝了一声，没有起身的意思。
赵姨娘娇笑一声，劝道：“说不定姐姐真是有要事要禀，老爷还是去看看的好。”
司太师不情不愿的起了身，由着赵姨娘给自己穿了外衫，临走时在赵姨娘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调笑道：“等我回来再睡。”
等推开门见到管家，司太师脸上的那一点情色便荡然无存，只板着脸问道：“夫人到底怎么了？”
“伺候的丫环说在夫人的床上发现了一具尸体。”管家垂首回道。
司太师心里一个咯噔：“这是什么事，大夫人呢？”
管家摇了摇头：“老奴没好进去看，先前报信的丫环已经昏死了过去。”
外面瓢泼大雨，司太师咕哝了一句晦气，管家忙招呼着小厮过来撑伞，一行人这才匆匆往夫人院里赶过去。
太师夫人唯一的女儿司清芜，就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旁边的动静不小，这会已经将她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人还有些迷糊：“嬷嬷，外面是怎么了？”
徐嬷嬷将她塞回被子里，柔声哄道：“许是夫人有什么不舒服，夜里凉，姑娘就在床上安生待着，老奴去看看就来。”
等她嘱咐好房里的丫环露珠看好姑娘，再奔去夫人房里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人，司太师铁青着脸看着屋里的一切，怒声吼道：“将这院子里伺候的都给我带上来！”
管家带了两个小厮去外面寻人，留下来的全都惨白着一张脸噤若寒蝉。
徐嬷嬷从人群后面走上前去，朝着大夫人的床榻上定睛一看，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天缓不过神来。
外面雨声又大了起来，猛然间一个响雷炸开，屋里的众人齐齐打了个寒噤，随后就看着徐嬷嬷颤巍巍的往大夫人的床榻走去。
司太师看着徐嬷嬷朝着床上的尸体伸出手去，刚想出声拦住，就听见她一声悲泣的哀嚎响彻房间：“夫人！”
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尸体实在是太过骇人，他并没有靠近观看，心里本不确定那一定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可这会徐嬷嬷已经痛哭出声，那必然就是她没错了。
管家这会已经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带去了隔壁外间，听见徐嬷嬷的哭声，心下了然，忙上前一步低声问道：“老爷，现在要不要报官？”
报官？是要报官的，堂堂太师夫人如此诡异的死在家中，这事必然要给家中众人一个说法。
司太师皱了皱眉，吩咐道：“去找大理寺王大人，今晚知道这事的下人都把嘴给我闭紧了，官府没发话之前，谁要敢漏出去半个字，本太师就把谁的舌头给拔下来。”
徐嬷嬷兀自趴在床沿上痛哭流涕，对两人的谈话聪耳不闻，她是夫人生前的奶娘，最是忠心耿耿，管家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看太师。
司太师循着管家的视线望过去， 眼里一抹精光闪过，又吩咐了一声：“告诉王大人，夜深人静别叨扰太多人。”
管家点了点头，准备这就出门，一回头却看见三姑娘站在几个下人后面，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床榻上的尸体和哭泣的徐嬷嬷。
他大惊失色，恼怒道：“谁把三姑娘给带来这的！”
没人回答，没有那个下人会傻到这个节骨眼将三姑娘带过来，司清芜她是趁着丫环露珠去外间给她抱被子的时候，自己偷偷溜过来的。
眼前的一切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一场噩梦，那个床榻上躺着的，面皮一块块干裂的掀开，五官深深的凹陷下去，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呈现出焦黑的颜色，就像是一具干尸一样的尸体，绝无可能是她的母亲。
可偏偏那一头完好的青丝铺陈在青花瓷枕上，犹如给她授课的先生画出的水墨画一般，上面精心打造的金钗散发出柔和的光来，和母亲平日里的一头青丝一模一样。
只是配合着那恐怖的一张脸，实在是诡异非常，绝无任何美感。
司清芜愣怔的站在那，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响，直到反应过来的徐嬷嬷冲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哭着哄道：“姑娘，老奴带你去睡觉，你别怕……别怕。”
司清芜这才发出弱弱的声音，问道：“嬷嬷，母亲她？”
徐嬷嬷强压住心头想要嚎啕大哭的酸涩，紧紧抱起司清芜，也不顾司太师还在屋里，脚步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走，“夫人有点事出去了，等姑娘醒来，明天就能看见夫人了。”
露珠在房间里找不到人，见夫人院子里灯火通明，便一路寻了过来，在廊檐拐角处和徐嬷嬷撞了个正着。
她见徐嬷嬷一脸悲泣，只觉得是出了事，可见她嘴唇紧抿，知道这会不是问话的好时候，便等到姑娘被哄睡着，才拉着徐嬷嬷去了外间。
回想刚才的那一幕，徐嬷嬷仍是止不住身子发抖，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捂着嘴巴低声呜咽，“夫人她受了大罪了。”
露珠惊骇的看着徐嬷嬷，心里只觉得不可能：“既然已经是烧焦了，嬷嬷为何就能确定那尸体就是夫人？”
“夫人头上的金钗，满都城也找不到第二支，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徐嬷嬷捏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夫人当年为了救太师，大拇指被野兽咬去一块，至今没有长好，我……已经确认过了。”
露珠颓然的跌坐在地上，伸手捂着脸庞，哭着道：“夫人……夫人太可怜了，还有三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啊！”
徐嬷嬷回头望了一眼内室，七八岁的孩子，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清明一些，半晌过后看着满脸泪痕的露珠，喃喃道：“姑娘怕是不能留在司府了。”
这一时间的太师府人心惶惶，另一边管家已经敲开了大理寺卿王福泉家里的大门。
司太师虽说没有什么实权，可却是当今太后实打实的亲外甥，他们管家亲自来找，又事关太师夫人的生死，王福泉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可当他要去亲点衙差的时候，却被太师府的管家给拦了下来，“王大人，夫人之死十分蹊跷，太师吩咐还是请王大人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王福泉满腹狐疑的跟着管家去了太师府，远远的便看见司太师背着手站在廊檐下面，他忙快走了几步上前见礼：“下官见过太师。”
司太师满目烦躁，他摆了摆手，连基本的寒暄都省略了：“深夜请王大人过来，实在是此案非同寻常，还请王大人移步进去看一看。”
直到见到尸体之后，王福泉这才理解了管家口中的所谓蹊跷到底是何缘故，他平生处理案件无数，自然也见过被大火烧焦过的尸体，可却没有哪一具尸体能和眼前这具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