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尸体干裂焦黑的严重程度,仿佛伸手一碰就能变成黑灰一般,可是没有味道,被大火灼烧过的尸体,那味道他可是闻过,为此好几天还吃不下饭,可眼前的尸体不仅没有一点味道,反倒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扭头在屋里四处打量了下,屋里并未设有香炉,王福泉皱眉偏头去问站在一旁的管家: “尸体可曾移动过?”
管家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往后快走几步,从一个小厮手里提过来一个丫环,是最早被吓昏死过去的小枝,这会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水,明显是被凉水给泼醒的。
“大人问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管家厉声道。
王福泉又皱了皱眉,靠近了那丫环,温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枝控制不住身子的颤抖,悲泣着问道:“这真是夫人的尸体吗?”
王福泉看了看司太师,随后才冲她点了点头,小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后在管家警告的眼神中断断续续的开口:“晚饭时……夫人……夫人还好好的,她今儿个睡得早,也不让人在跟前伺候。
后来大半夜外面下了雨,奴婢担心夫人房间的窗户没关,这才进来看看。没想到……没想到就看见床上……”后面便泣不成声了。
这事变得更加诡异起来,按说能将尸体烧成这样,那火势不说能烧了半个太师府,也至少能烧了这一间屋子,况且这种死法,人死之前该是十分痛苦的,但不仅屋内所有程设完好,就是床上的铺陈也一丝不乱,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倘若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谁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带离守卫森严的太师府呢?
司太师脸色难看:“王大人可看出什么来了?”
王福泉心里一惊,马上俯首道:“回禀太师,夫人死状实在是蹊跷,下官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过若是让大理寺的仵作过来解剖……”
“大夫人何等精贵,怎能让人随意开肠破肚,王大人你……”管家出声打断道。
王福泉依旧保持着拱手俯身的姿势,他在等司太师的意思。
司太师沉吟片刻,捋着胡子道:“夫人乃是被大火烧死,这样明显的死因,还需要仵作检验吗?王大人乃是大禹神探,相信此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请大人多多费心。”
王福泉把腰躬的更低,恭敬回道:“此事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定会给太师一个交代,请太师放心。”
王福泉一走,司太师这才吩咐管家去外面放鞭炮,通知各院大夫人已经去了,丧事要赶紧准备起来。
随着丧事的筹办,关于太师夫人死亡的惨像很快就传到了太师府每个人的耳朵里去,有人悄悄在背后议论:“我看这是鬼魂作怪吧,好好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就被烧死了,伺候大夫人的小枝都被吓昏了过去。”
“大夫人平日里是多和善的一个人啊,真要是鬼魂害人,也不该害大夫人才是。”
“鬼魂害人哪有什么道理可言,都说咱们府里的那个废院里曾经有人在里面自杀,说不定就是那人的鬼魂出来作怪呢。”
“哎哎,别说了,别说了,怪吓人的。”
已经过去三天了,背后的风言风语止也止不住,司太师的眉头直跳,派了府里的管家去给王福泉施压。
王福泉这两日也是吃不下睡不好,第二日一早他本是带着两个官差想要去太师府再检查一番大夫人的房间,却不料太师府已经搭起了灵堂,大夫人的房间被收拾一通,生前的好些东西都送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里还能找到什么作案痕迹。
“按说今日本该是我们家夫人下葬的日子,可凶手还未抓捕归案,太师实在是不忍心让夫人就此入土,还请王大人多多上心才是。”管家恭敬的给王福泉留了这么一句话。
王福泉好声好气的将人送走回来,心烦意乱的踢了一脚桌案,“上心,上心,尸体不给看,屋子被打扫一空,能上哪门子的心!”
他兀自在书房里发火,这会下属却过来禀告说:“京兆府府尹姚大人说是给大人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前两日有人去京兆府报案,原是都城南巷那边的一处农舍起了大火,火势浩大,连累了附近一排的房舍,起火时间刚好就是太师府夫人去世的那个晚上。
“下了那么大的雨,还能房屋起火,这可明显就是有人蓄意而为。”姚琳冲王福泉笑了笑,“我们在起火地的不远处发现了被丢弃的油桶,还找到了此案的凶手。王兄,此事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请啊!”
王福泉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上面:“这事那位也盯着呢,这不好随便找人充数的。”
姚琳得意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在茶盏里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陈’字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让王兄白担这个人情吗?”
王福泉皱着的眉头终于展开了,司太师一直说要将凶手缉拿归案,可却不给他一点查案的便利,现在还处处给他施压要求尽快结案,他也的确急需给众人一个说法。
王福泉赶忙起身冲姚琳一稽首:“此事多亏姚兄,等太师府的丧事一过,我一定请姚兄好好的喝一杯。”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王福泉看着被转送至大理寺监牢里的陈姓学子,心里极力忍着才没露出笑意,事情这么巧,真不知是老天爷在帮着他,还是在帮着司太师。
带着陈姓学子签字画押的认罪书,王福泉去了太师夫人的灵堂,他脸上透露出恰到好处的悲哀神色。
“太师大人还请节哀,此人今年科考作弊被太师抓获,不知道反思己过,反倒是因此记恨太师,可又不敢直接对太师动手,只好在令夫人身上下手,实在是可恨。”
司太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上面对于如何在大夫人房中下了迷药,又是如何将人掳走烧死,最后如何将尸体送回来的犯罪过程,自述的十分详尽。
将认罪书送还回去,司太师点了点头:“王大人为了此事日夜奔波,老夫感激不尽,夫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徐嬷嬷跪在灵堂一侧,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来,她低着头往火盆里放了一沓纸钱,然后拉着身边的司清芜给前来吊唁的人家一起磕了个头。
来人拱了拱手算作回礼,抬头间却突然问了一句:“嬷嬷可是觉得大理寺对于此案查出来的真相有待商榷?”
徐嬷嬷心里一惊,府里下人的风言风语让老爷坐不住了,他怕再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就会扯出太师府那些深藏的秘辛来。而作为一个常年办案的大理寺卿,想要编造出合理的犯罪过程来实在是易如反掌。
可这事即便是有心人知道其中猫腻,又有谁赶在太师府的灵堂里说出来。
她惊惶之下抬起头,见面前只是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小子,顿时又松了口气,“王大人乃是本朝妇孺皆知的神断,他查出来的真相又怎会有差错?小公子可要慎言啊!”
那小公子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冒出来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时间不会埋没答案的。”
徐嬷嬷还没来及再说些什么,就听见灵堂外面有人再喊,“小公子,老爷在前厅叫你呢!”
“真相……”看着快步走出灵堂的小公子,徐嬷嬷在心里默默的咀嚼这两个字,虽说摆在台面上的真相根本不能慰藉夫人的在天之灵,可她不过是个奴才,在这太师府里是说不上话的。
她侧头看了看跪在身边的小姑娘,宽大的孝袍将她整个人都遮盖了起来,越发显得人影消瘦可怜。
三姑娘如今太小了,夫人这一走,司太师和太后看重的那个女人应该马上就会入住进来,再加上那个惯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赵姨娘,能安稳的活下去已是不易,想要给夫人翻案,只怕是难上加难。
真相和保命之间,她自然是选择后者。
一定要把姑娘送走,徐嬷嬷心里打定主意,便扶着露珠的手站起来,缓缓的走向司太师正在待客的茶厅。
“夫人生前曾说死后一定要落叶归根回到故地去,活着没有机会回去,若是死了万万不能葬在他乡。”徐嬷嬷一脸悲泣。
司太师眼睛一瞪:“胡闹什么,夫人这些话我怎么不知道,再说她故地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谁能送她回去。”
徐嬷嬷也不着急,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来,双手呈上道:“夫人担心老爷忌讳,平日里不肯说这些,便留有一封遗书。老奴跟随夫人多年,只想全了夫人这一个心愿,虽说三姑娘年幼,可有老奴陪着,扶棺回乡也是不成问题的。”
赵姨娘这会凑上前来,从司太师手中接过那封信笺,打开来看,纸张有些微黄,的确像是很长时间的东西了,看完之后眼里怔怔落下泪来:“还真是姐姐的笔记,死者为大,老爷您还是全了姐姐这份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