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听风在来信中先是表明了他无意间听到坊间传闻时的惊骇，毕竟付蝉衣一直都是被全府上下呵护着的掌上明珠。
他表示断然不敢相信父亲大人竟然同意将妹妹嫁给信王殿下那个一无是处的人。
别说依着他们付家如今的地位，根本就没必要攀附皇权贵胄，就算是当真需要，也该替付蝉衣好生择选良婿，而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骤然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付相惊骇之余，更多的却是无奈。
单就付听风信中所言的坊间传闻，他也听到过不少，甚至还派人秘密查探了。
可这消息是从市井之中而来，一时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谁先传的谣。
诚然，信王黎醉在各方面都不及他两位兄长来得坚实可靠，但这毕竟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谕旨。
他若是不从，便是抗旨不尊，这可是要杀头的罪。
试想一下，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付听风都能知晓的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付相又岂有一无所知之理。
只是这事从头至尾都再没有给他以转圜的时机。
当初付蝉衣被信王所救，是众目睽睽无可抵赖的现实。
皇帝这招意外赐婚明面上是给两边一个台阶下，其实又何尝不是想要顺势制约呢？
将付蝉衣赐婚信王，一来是提醒他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则平衡三位皇子之间的势力。
这一举两得之事，也就只有上头那位能做得这么冠冕堂皇了！
付相郁闷之余，心下也多少有些不安。
付听风一直都最是珍视付蝉衣，甚至比他这个亲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明面上的事，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可既然知晓，却还特意修书一封希望他能郑重其事地考量妹妹的婚事，莫非……
付相心念一动，脑子里不时闪过一些惊骇的画面。他生怕今日之事是付蝉衣授意的，可再转念一想，那丫头最近可是足不出户，整日唉声叹气的。
不消见面，谁都知道她当前最头疼的莫过于皇上赐婚之事。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付相思忖良久，终究还是决定找付蝉衣好好谈一谈。
此事上她是果，但因由却还在他自己。
若然能劝服掌上明珠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倒也不用再担心付听风那儿因为心下不快而冷不丁的做出些惊世骇俗之举来。
他付府上下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付相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准备亲自劝慰，可没成想，才刚转出书房却赫然听见付蝉衣正跟她的侍女怜心说话。
“怜心，你说哥会不会是来解救我的？”
不等怜心开口，她便又自顾自地接话道，“一定是的，哥从小就是最懂我的，他一定是知道我根本就不想要嫁给信王殿下，所以才会转而帮我跟爹说好话，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自己一个人生了那么久的闷气，真是麻烦死了……”
付蝉衣大抵是被宠坏了，倏尔是一副兴奋模样，可转瞬却又切换成了郁闷模样。
付相听闻，不由莞尔。
但只是这只言片语却也足以让他断定，付听风这次的家书并不是她的手笔。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兴奋至此。
越是看她这副激动的模样，付相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要命的是，全府上下数百号人的性命却全压在他肩头，由不得他不开口。
“咳咳……”
付相作势轻咳了两声，付蝉衣与怜心闻声，不自觉的循声而望。
待看清楚眼前之人便当即端正身形，付蝉衣躬身行了一礼，而侍女怜心则是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
“衣儿……”不知怎么的，对上付蝉衣那一脸浅笑的模样，付相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付蝉衣则是因着他这欲言又止的姿态不由得心下一沉，深吸了一口气，她兀自抚平心绪，才正色道，“爹，您是想跟女儿说什么吗？”
这话一起，纵使付相有心先推诿一二，却也已然被架在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沉吟片刻，他终是沉声道，“你……爹……爹只是想跟你说，跟信王殿下的婚事……退不得。”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到最后又依旧是斩钉截铁。
事实上，无需付相多做辩解，付蝉衣一早就料定了这可能的结果。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
“女儿明白……”付蝉衣颓然的一句，着实让面前的两人惊骇不已。
付相是惊愕于她竟能这般淡然，怜心则是不解自家小姐到底作何打算。
明明刚才她还兴致勃勃地说着摆脱了信王殿下这个大麻烦之后的快意人生，怎么被相爷一句话就全激荡得不见踪影了？
“你……你当真想明白了？”付相惴惴不安地追问了一句。
不想付蝉衣闻言，却是颓然道，“女儿明白或者不明白，都改变不了必须要嫁给信王的现实，不是吗？”
冷不丁的，大家从她颓然的说辞里听出了许多落寞滋味。
付相终是看不过眼，拉着女儿在一旁坐下，爱怜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才道，“衣儿，你长到这么大该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为父我虽然贵为丞相，但终究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无论生死，全是陛下说了算……”
“爹又何尝希望你跟了那样一个人，可我没有办法……”
说着，付相又兀自叹息一声，“方才，你哥才来了家书，希望我能帮你退婚，可这话我不能说，一旦退婚就是抗旨不尊，这可是要杀头的罪。你难道愿意看着我们所有人都因此付出性命嘛……”
这灵魂拷问一般的问题付蝉衣已然不知道逼问自己多少次了。
若非是顾念到全府上下这么多条性命，她又何必瞻前顾后？
“父亲所言，女儿懂的……”付蝉衣颔首应下，片刻之后却又换上了一抹笑颜，强自镇定道，“请爹爹放心，女儿自有思量。”
听到她言之凿凿的这一句后，付相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可他终归还是忧心付听风因此行冲动之事，便不无恳求地道，“既如此，那你尽早修书一封，亲自告知你兄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