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小楼,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这群文化人喝高了,“五粮液”早就喝完,已经换上了“高粱红”和米酒。
最先离席的是葛洪和卫玠,修道养身多年,甚少喝酒,又是席上的小辈,只能硬着头皮上,很快倒下,被左聪奇安排马车送了回去。
池石先生年龄太大,几杯下肚,就不能喝了,众人也不敢劝,更不敢让他多喝。老爷子很不快,却知道众人是为自己好,只得把火气撒在谢平树身上,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住建部为什么迟迟不出台文件,允许大家也学着仙尊们修那样的别墅。
特么我还能活几天,死之前能不能住上了!
谢平树只得干笑,更连连保证尽快研究出台文件,针对故安的高级人才开建别墅小区的相关事宜。
马阳也帮他解释,总统已经在研究了,计划准备在北望龙山修建一个“疗养院”,到时候里面全是别墅,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闲暇去水库钓鱼划船,正好养身。
作为一开始赖总统的“书童翻译官”,马阳和总统关系最好,他的话应该比较可信,这让众人开始期盼起来。
有了利好消息,众人行酒令更是热情高涨,兴致很高的卢志更是提议左思以此情来一赋。谁知左思摇头,对卢志道:“子道可知,吾原欲为我故安做一赋,使三都成四都,却迟迟未成,更无提笔之思,何哉?”
卢志不明白,摇头。
左思一笑:“呵呵!无他,不足也!”
卢志惊讶,看见在座诸人竟无动于衷,似是认可,更为惊讶了,连忙说道:“三都赋出,洛阳纸贵,张(张载)陆(陆机)皆拜服,以为天下文人之首。以太冲之名,何言不足一说?”
左思笑道:“未来故安之时,吾以为吾诗赋已至巅峰,竟生骄纵之心。来故安后方知,吾之学问,竟不如一稚子也!”
卢志深有同感,但还是不解的问道:“科学一道,你我皆未习之,故不如也。然,于诗赋一道,稚子怎可如君一般?”
此时,池石先生也抚须说道:“子道有所不知,诗赋一道,诸仙尊远胜我等,尤以赖总统和黎许二仙尊为最,吾等不如多矣。”
其余几人都点头,左思又感叹道:“吾之诗赋,较之众仙尊,犹如持布鼓过雷门一般,可笑左谋人竟不自量力,妄做故安之赋,实为可笑。”
卢志沉吟一会儿,说道:“吾于英灵园内,见碑上黎仙尊诗文,深觉大气磅礴,慷慨激昂。其以气为胜,境界开阔,景象博大,气吞云汉,实乃流传万世之名句也。更兼长短句,对仗、押韵、平仄相合,然字数、句数却与骈文差异颇多,此文法,的确远胜骈文之意境。”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刘琨朗朗诵出,感叹道:“非心怀天下之人,何以做此诗,黎仙尊实乃吾辈之敬仰也。”
左思点头,又诵出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感叹道:“吾初闻此句,方知世上竟有如此胸怀之人,顿生仰慕,亦自愧也。枉我等以圣人之学行世,竟不知圣人就在故安矣。”
卢志第一次听到这句诗,默默诵读几遍,沉默的喝了一大口酒。
感觉在宴席上聊黎师尊的诗,气氛太沉重,李道平呵呵一笑,说道:“前次有幸,与总统师尊共宴时,总统师尊诗兴大发,吟诵一诗,更言最为适合酒宴之景,平即刻记下……”
“快快道来!”池石先生打断了李道平,急急说道:“让吾等一闻。”
李道平回想一下,说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刘琨第一个站起来,激动地再次诵读,其余人也不住道好。
左思更是对众人说道:“此诗以乐府短箫铙歌之调而作,篇首两组排比长句,其势如天风海雨令听者动容。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实乃绝佳之作也!”
卢志也激动说道:“其歌中有歌之包孕写法,又有鬼斧神工、‘绝去笔墨畦径’之妙,既非鑱刻能学,又非率尔可到。通篇以七言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极参差错综之致。诗句以散行为主,又以短小之对仗语点染,疾徐尽变,奔放而不流易。妙,妙啊!”
池石先生更是端起酒杯激动道:“人生能闻此诗,当浮一大白!”
众人再干一杯,左思喝完有点疑惑:“陈王应为曹子建,岑夫子,丹丘生何人焉?”
李道平笑道:“当日总统师尊有言,此二人乃其故友,因作此诗时正宴饮此二人,故诗中留名,若是他处,便换上他人亦无妨。”
“妙!妙啊!”池石先生抚掌道:“左太冲,卢子道,将进酒,杯莫停啊,哈哈!”
众人也觉得这真是妙极了,更顺着池石先生一起起哄,左思与卢志只得再干一杯,更觉飘飘然了。
喝高了的左思开始显摆了,吩咐一旁小心伺候的左髦,拿一本《左太冲文集》,当场签名,盖印,赠予卢志。
其余人一看,切,没意思!在座的早就人手一本了,再发下去,估计故安要一户一本了。
卢志郑重接过,打开书页,看完第一页的那行序,暗叹:若无科教印刷术,世间哪会有此书啊!
“子道,你且看最后封底。”刘琨笑着提醒。
卢志将书翻面,一下就看见“科教故安第一印刷厂,监制:卢谌”几个字,欣慰的一笑。
刘琨又说道:“先有《三都赋》,后有《左太冲文集》,更有‘太冲纸’,左公青史留名,万世流芳。卢子谅监制印务,本本皆留名,足以流芳万世,你二人当浮一大白,以为贺。”
其余人继续起哄叫好,左思与卢志只得再来一杯,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酒宴虽近尾声,但气氛很好,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池石先生轻按双掌,示意众人停一停,然后郑重问卢志:“虽河间王独掌权柄,然成都王败象已定,汝将来作何打算?计将何出?”
卢志闻言,沉默不语,又缓缓闭眼,摇头。
看见卢志的样子,刘琨赶紧说道:“子道何需多虑,依琨所见,不若留于故安,我等亦可时时如今日这般欢宴。”
左思也说道:“天下诸王,皆非良主,子道一身本事,不应埋没,更不应倒行逆施。当同汝子卢谌卢谧,留于故安,方为良策。”
其余几人也开始劝解,谢平树三人则不语,毕竟不熟,只能笑盈盈的看着。
卢志睁眼,望着在座之人,缓缓摇头,叹息说道:“志与诸位,不同也!”
听者皆沉默了,池石先生跟着一叹:“世家关系,错综复杂,汝有顾虑,亦是自然。汝也无需烦恼,卢谌卢谧卢清,皆为佳儿才俊,汝尽可宽心。”
卢志点头,对众人拱手道:“如此,便拜托诸公照拂一二。”
众人点头,也不再劝,卢志本就是心智坚毅之人,劝多了反而不美。
宴席结束,众人一一拱手道别,酩酊大醉的卢志也被左髦送回。到了卢家小楼,卢谌急忙上前背着卢志送到房间,安顿下来后又出来向左髦道谢。
送走左髦,卢谌回到卢志房中,看见父亲头上的白发,额间的皱纹,轻轻一叹。
卢志却一下睁开眼睛,吓了卢谌一跳。
“谌儿,我卢氏全族迁来故安,可否?”卢志站起,盯着卢谌问道,哪有半分醉意。
反应过来的卢谌连忙说道:“父亲缘何生此意?”
卢志背着手,在房间踱步说道:“四十年之见识,竟不如故安一稚子。三日前,为父从未想过这科教,这科学,竟如此玄妙。以方法索真理,以论证求至理。也未曾想,这故安竟有如此变化。我范阳卢氏若不习此学问,他朝必受其害也。”
卢谌还没从父亲突兀的想法中回过神,卢志又自言自语道:“黎仙尊士族三策,唯上策可行。然,非吾辈可行之策,唯有汝与谧儿一辈方可无患而行之。卢氏不同于祖氏,若贸然全族而来,恐生祸端,计将安出?计将安出?”
卢谌明白了卢志的想法和顾虑,看着自言自语的父亲说道:“父亲可是担忧,族中族老,众叔伯子弟,婶嫂姐妹,卢崔王郑李杨谢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犹如蛛网,动一处,而连全身。我卢氏若贸然一动,牵连甚广,惟恐反成骑虎之势,致上策成下策而行?”
卢志点头,欣慰的看着儿子,他能想到这些,很不错。
卢谌又说道:“父亲多虑了,孩儿早已问过黎师尊,父亲可知黎师尊如何作答?”
卢志哑然,连忙示意卢谌快说。
卢谌呵呵一笑说道:“黎师尊告诉孩儿:此事易而,分拆上市即可。”
卢志一懵,何谓“分拆上市”?
卢谌笑道:“父亲回范阳后,可以家族事物商讨为名,将孩儿和谧弟、清弟原本族中产业收回,分与其余族老,再使孩儿三人单成族中一支即可。”
卢志眼睛一亮,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