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很是失望，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当我再一次路过糖人张的铺子时，便鬼使神差抱着一线希望……又买了一个飞天仙姑回来……于是当晚我早早地熄灯上床。果真，那个新的糖人如第一晚一样，又从案上下来，来到了我的帐内……”
一夜温存。
李秀才一张枯瘦面皮浮出抹复杂的情绪，有羞愧，有向往，也有无奈与怅然，“于是，我便晓得了，这糖人上的真仙姑只有一晚的时效……过了这夜之后，便再不会来……于是我从那以后每天都去买一个飞天仙姑的糖人回来……”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太不节制了……圣人云，枨也欲，焉得刚，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李秀才抬起枯瘦的手掌遮住了脸孔，似是无颜见对面的人，“最初的几天还能劝说着自己隔几天再去一次，可过了没多久，就像是上了瘾一样，每日必去，不去便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如同血脉骨髓里皆生了虫蚁，痒得难受，又燥得难受……”
“那女子有没有说过她的来历？”穆飞羿打断了他的话，出言问道。
“没有。”
“你难道没有问过她，也没有怀疑过么？”穆飞羿又问。
李秀才摇摇头，“我问过，但是……她对此什么都不说，只是说自己乳名木娘，且柔声劝我，春宵苦短，两情相悦，勿要浪费了时辰……后来我又问她，是不是真的飞天仙姑下凡……她默然微笑，我便当她是承认了……心下愈发地爱慕喜悦……”
“几个月过后，我的身体逐渐地不太爽利，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可是……我就是舍不下她……不光是心理上，身体上也是……一夜不见她，我就如万蚁跗骨，活不下去……每日里头脑昏沉，浑浑噩噩，学业荒废。大前天，我最后一次去买飞天糖人，夜里照例早早等她，可不知道怎地……”
李秀才难以启齿，抬眼看了一眼司乔。
许是因她面黄脸苦，眉疏唇覆，看起来是个年过四十的丑妇人，而穆飞羿一张屠户杀猪脸，眼神锐利，面无表情，显得很具手段高强。
李秀才便支吾了几句后，狠了心又如实继续道：“……不知怎地……我力不从心了……木娘弄了半晌，亦不奏效，便有些失望，起身要走，我求她不要走……求她留下来与我做个长久夫妻……可是她并不依从，我便眼睁睁看着她下了床，却并未回到案上，竟是向窗口飘去，案上笔筒里仍然插着那个美貌飘逸的糖人。”
“从前每一次我都是完事之后昏睡过去，唯独此次不同，我神志清醒，充斥着虫蚁啃噬的煎熬之感，我顾不得多想，跌下床去，求她救我，她当时正要破窗而出，见状便回转过来，又搀扶我上床，之后……我惊惧至极，她却一笑置之，将我推倒在床，便飘然离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恐惧中神思逐渐恍惚，应是昏死了过去……再往后，便到了现在……鲁嫂子说，我睡了三天三夜……”
李秀才讲完这漫长的经历，抱着头将脸沉在膝上。
呜咽之声，断续而出。
司乔先前被他一番惊世骇俗详之又详的孟浪言语和经历臊得满脸通红，且掀开了人生之从前所不曾涉及的新篇章，又是震惊，又是羞耻，不知如何自处，这一会儿他浑身颤抖，哭得低亢委屈，欲死欲活，又觉得真是可怜之至。无言以对
穆飞羿则始终神情如一，铁面包公一般，眼神冷酷而公正。他站起身来道：“去看一看那飞天仙姑的糖人。”
司乔这才反应过来，紧跟在他的身后。
此时鲁家娘子已将那污脏的被褥卷了起来，又端来满满一木盆的水，用抹布蘸着，将地上黏糊糊的糖人，一一捡起扔到竹筐内，又把地板上沾着的糖水一一清洗干净。
她忙活的同时，也断续听见了李秀才的话，不由摇头叹息，如此一个爱干净的书生，在色/欲迷心之时，竟也能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住处成了猪圈一样。
只不过，那害人的女子，真的是飞天仙姑么？
穆飞羿走进来，将案己之上笔筒内的那一只糖人取了出来。
现在是冬季，因此那糖人尽管过了三天，依旧玉面润泽，华容婀娜，未有丝毫残损。
且樱口微张，似笑似语，极为动人。
穆飞羿定定看了片刻，交由司乔，问道：“你能瞧出什么来吗？”
司乔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凭借她体内圣珠之力，还有眉心玄天镜之光，恨不得将这只糖人剥皮拆骨，每一毫一厘分解开来，仍旧无所收获。
“这就是一只最普通的糖人啊。”
在她眼中，即便是外表涂抹得再美艳动人，捏功再过出神入化，栩栩如生，它还是一个用从甘蔗里拧出来的汁水所化的结晶做成的吃食啊……
穆飞羿微微勾唇，对着她一笑，笑得颇为莫名。
这时林笑儿蹦蹦跳跳地窜了进来。
她先前两耳不闻身边事地小口小口以格外大家闺秀的吃法，吃完了那个大花猫糖人，这会儿终于有了空闲，笑眯眯对司乔道：“姐姐，那人真没出息，竟还在哭哭啼啼，笑儿长大了，笑儿都不哭了。”
司乔正要赞许地回应她，便见她眼睛一亮，看见了司乔手中的糖人。
还未及司乔反应过来，小手一抬一薅。
糖人到手。
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填入口中。
嘎嘣一下，飞天仙姑的半个脑袋从鼻子往上断裂开来。
林笑儿冲司乔傻傻一笑，口中咂啧咀嚼。
司乔却瞬间眼睛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