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夜半子时,月照无声的时刻。
他们几个讨论得有些累了,穆天晴倒在木榻上打起了盹,穆浩辰则跟安乐柏在一旁两个小老鼠一般窃窃私语,他们看起来年岁相仿,不过安乐柏可比穆浩辰显得机灵多了,说话做事也沉稳成熟。不一会儿,穆浩辰便“安哥”前,“安哥”后地叫着,安乐柏乍一听见,细长的眉梢连抖了几抖,无论如何,都没出声答应过。
司乔还在端看那张醉春阁的图纸,试图从中找出秘密所在,褚大宝在一旁支着下巴对着窗外发呆,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庭院中圆月当空,银辉洒在楼阁亭台之上,洗去白日的喧嚣,此时的醉春阁有一种动人心魄的迷离之美。
忽地就在这时,一阵歌声踏月而来,响在每个有心人的耳边。
“枯坐树下的姑娘啊,已双鬓斑白,她等的情郎啊,却还没有来;
奔波在路上的姑娘啊,双脚已折断,她要回家的路,九曲十八环:
岁月悠悠又漫长啊,比翼的鸟儿聚了又散,有情的人儿从来不成双……”
跟上一次不同,这次的歌者虽然仍是个男声,却很明显年轻了许多,气力也够足,歌意虽然悲观至极,但歌声却哀而不伤,像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一个故事,一个道理。
“谁,谁在唱歌?”穆浩辰立刻蹦了起来,仰头四面张望。安乐柏也站起身来,肃了脸色。
司乔悄悄地看安乐柏一眼,严肃下来的他与平时嬉皮笑脸的形象极为不符,在昏暗灯光下,一双平淡喜庆的眼眸甚至有些清冷的感觉,他眉心的那枚小痣时隐时现,不仔细看察觉不出。
“发生什么事了?”穆天晴翻身坐起,打了个哈欠,“怎么了,个个一惊一乍的?”
“……恨多情,青春少艾空付,若无情,山中岁月何挨……”歌声还在继续,却是换成了念白,“纵使是身成粉灰,亦无悔啊……”
门被推开,于连走了进来,“司真人……”
看来该听到的都听到了,除了穆天晴犹在懵懂之中。
司乔侧耳又听了一会儿,将视线收回到醉春阁的构造图上。
“好像是自这儿发出来的。”她指着一点道。
那里是他们所在房间的上方。
因为这次的声音比之上次清晰真实了太多,所以她一下就判定了出来。
若是醉春阁真有器灵,如果这是器灵所发出的声音,那里应该便是藏身之处。
褚大宝也点了点头,率先疾步走了出去。
几个人顺着楼梯来到房顶,房顶之上脊瓦层叠,清风拂荡,空空如也,司乔的目光一寸寸检视着,安乐柏跟在她旁边也煞有介事地凑热闹。
可是来回走了几圈,都没有发现任何机关,那个吟唱的声音也夏然而止。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穆天晴被彻底搞糊涂了,她指着穆浩辰怒道,“你,告诉我。”
穆浩辰撇了撇嘴不理她,穆天晴更生气了,一跺脚,猛地转身,就要往回走。
突然她脚下一绊,身子趔趄,若非身上有功夫,便就此摔下房顶了,好在她晃了一晃,两只胳膊鸟翅一样忽闪了几下保持住了平衡。
“可恶!什么东西作怪?”穆天晴生气地踢向脚下,有一道黑影应声飞起,直愣愣朝褚大宝飞去,褚大宝条件反射地举袖去挡,那影子在触碰到他的衣袖之时发出一声怪响,紧接着跌落在地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司乔亮起玄天镜,小心地向它走去,靠近了之后一看,是个铁锁一样的物件儿,褚大宝先她一步捡在手里,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
“蟾蜍?”他喃喃叫道。
只见摊在他手心里的果真是个蛤蟆形状的块状物,浑身绿油油的,两只眼睛圆润剔透,阔大的嘴巴一颤一颤的,似乎有气息在来回窜动。
当玄天镜的白光打在它脸上时,它的嘴巴忽地冒出一个气泡,紧接着呱呱叫了一声,“陛下帝业永固,陛下洪福齐天。”
“……”
“……”
“啊,这个我喜欢。让我看看。”穆天晴眼睛冒光,就要伸手从褚大宝手里抢。
“慢着。”司乔飞快地阻止住了穆天晴的莽撞,缓慢而小心地转过身去,她的眸子霎时撑到极大。
众人随她一道回头,脸上表情莫不惊诧。
只见在屋脊的正上方,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了一扇门,那门由金砖垒砌,光彩飒然,将黑黢黢的房顶上方照得莹润至极。
而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又响了起来,“生死一交错,对面不相逢……”
还是方才的那个男声,正从金门之中悠悠传出。
司乔愕然,褚大宝拊掌惊叹,“原来是这里。”他闪身飞出,来到那金门之外。
“大宝哥,不可莽撞。”司乔叫着,赶忙跟了上去。
安乐柏在后面看着,唇边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冲着穆天晴和穆浩辰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跟上。于连则在下方留守,密切地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金门的正中心有一个凹洞,正是那蟾蜍的形状,褚大宝将蟾蜍慢慢嵌进去,那道门便缓缓地打开了。
只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沁骨的寒气便扑面而来,穆天晴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自己,“什么鬼地方,好冷。”
司乔与褚大宝互看一眼,一起迈步进去。到了里面才发现跟门口的感觉截然不同,竟是一个温暖如春,光洁明亮的殿室。
那个男声还在唱,声音由殿室的深处传出,“万古长青的不是情,是坟头的三尺蒿,亘古不变的非人心,是纠纠缠缠的恨……”
走在最后面的穆浩辰摸了摸胸口,颤声道:“老天,这唱词太令人感伤了,晴姑姑,你还是听不见吗?”他问一旁的穆天晴。
此刻穆天晴正东张西望,被他一问,有点毛骨悚然,“听见什么?没有人说话呀。”
穆浩辰正要嘲笑她,还未开口,无意间羽光瞥到身旁的石壁,吓得立刻跳了三尺之高,“啊啊啊,有鬼。”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虚影正浮在墙壁上,惆怅又好奇地看着他们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