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瞬息之间司乔便来到了穆飞羿的身边。这多少令司乔有些猝不及防，她本以为会扑个空。
眼前晃过那张熟悉的玉色面孔，虽没来及看太清，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与此同时下意识的后悔涌上了心头，这是上了东方玉林的贼当了？
她拼尽全力刹住了身体，勉强没撞入对方的怀抱，好歹保留住了颜面，没太跌份。并且她准备立刻就走。
稍一定神，疑惑便重浮了出来：他既在此，怎地命魂之中无声无息呢？即便是没有行动言语，呼吸声总能听见的吧？
这时，背后传来低低倒抽冷气的声音，“司……司姑娘来了？”
“司姑娘……”又来一声，似喜又悲，带着哭腔。
司乔刚想转过头去，便被眼前情景惊得呆若木鸡。
穆飞羿确实是在她的眼前，离她只有一臂之隔，在一块青石板上席地而坐。但是他的身体，从胸口往下，都笼罩在一片黑光之中，那黑光是从内而外发出的，正勃勃燃烧着，数不清的毒蛇一般的烈焰席卷在他的周身，焚烧着他的躯干，且努力向上蔓延。
他闭阖着双眸，虽然表情淡漠，但从紧绷的唇角可以看出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司乔震住了，空张着口半晌发不出声音，许久之后才叫道：
“穆飞羿……你这是怎么了？”
她伸出手去，试图去拉他，手臂却被人掣住。
“司姑娘不可。”是董威。
“司姑娘，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去碰殿下，不但给他增添无尽的痛苦，你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业火焚身。”
“业火？”司乔喃喃。
“对，是业火。”董威叹息，看了一眼已经被黑火烧到脖子处的穆飞羿，胡子拉碴的他满脸忧虑不忍，“殿下不让告诉你，所以你偷偷离开了正好——不过，你怎地又返了回来？”
“想必你早就知道了，眼前的殿下并非真正的殿下，他只是殿下的一魄所化，是殿下用了上古秘术将七魄之一割了出来，真正的殿下……”董威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止住了话头。
“割裂出来的魂魄虽然能替代元神做其想做的一切事情，但在空间和期限上皆有囿制，也会对元神本身造成极大的伤害。”凌云很自然地收回在董威肩膀上的手，接着说了下去。
“而且因为此等上古秘术是禁术，动用它就触犯天道。”董威回过神来，眸色晦暗地继续道，“所以……在魄力衰微，即将回复本体之时，业火便会现前，魂魄遭受焚身之苦。”
司乔的大脑虽然一片空白，但仍旧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并迅速地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分析出大概的意思。
但她仍有不解，茫然问：“他何苦如此呢？”
“何苦……”董威痛心疾首，凌云面有难色。
“傻娘亲。”槑槑和嗰嗰同时开口，“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你啊。”
“我即便没亲历也能想象。”槑槑细声细气，“你既已复活，出了世下了凡，爹爹肯定要跟随的，否则怎与你再续前缘？万一一个不留神被人截胡，你说他糟心不糟心？”
“糟心不糟心？”嗰嗰在后面重复。
“呵呵呵。”忽地一阵刺耳的冷笑声响起，穆飞羿的身后立起一个身影来，飓风原本就在那里，但最初似乎是隐了形，此刻浮现出来。他冷笑着，瞪着司乔，满眼的愤恨，“你们都避重就轻，隐瞒她真相，可是这对殿下有何好处呢？殿下傻，你们也跟着犯糊涂。司姑娘，我今天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所谓业火，区区一个盗用上古秘术怎会加诸在我家殿下的身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复活，我家殿下万年来殚精竭虑，这就罢了，他竟不惜用其元神命魂……”
“飓风！”凌云嗔道。
飓风咽下噎在喉中的话，脸色憋得铁青，咬牙切齿道：“……逆了天地轮回之大道，这才会遭罹业火，他偏偏又不好生将养着……”
“飓风！”董威断喝一声，“别说了。”
黑光环绕中的穆飞羿突地表情变化，玉白的脸庞爬满了星星点点的汗珠，那些黑色的蛇焰顿时窜高，舔舐上他的脸颊，而穆飞羿似乎开始承受不住，身形有了微微的晃动。
飓风脸色大变，自不会再言语，而是围绕着他团团转，急得恨不得以身代之。
司乔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已经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虽然飓风没将最为关键的词句透露出来，但是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穆飞羿所遭受的这一切，皆是因为她。
不管她就是原原本本的水凰，还是一个被设计着成型、出世、回归的傀儡，他皆为之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她的缔造者。
而至关重要的是，她爱他。
抛却一切理智和自我束缚的条条框框，她爱他已经入了骨。
“穆飞羿。”她上前一步，再度伸出手去。
“司姑娘。”董威和凌云同时出声，却没能阻止她将五指伸入那可怕的黑色的越燃越烈的光焰之中。
“殿下……”一滴清泪从司乔的眼中流出，她雪白的皮肉顿时被烧化，只剩下五根光秃秃的嶙峋指骨，到达穆飞羿的脸侧，在他光洁而棱角分明的下颌处轻轻摩挲。
表情痛楚的穆飞羿眼睑微微一颤，睁开了双眸，他眉心的朱砂痣已经完全褪却，而眼眶之中竟空无一物。
“殿下……”第二滴泪自司乔的眼中流下，“你的眼睛呢？你的眼睛去哪了？”
穆飞羿空空的眼眶对着她，虽然没有眼珠，但仍有温柔自眼角流溢，蛇一般的黑焰已经游弋到了他的头顶，司乔的手腕也见了骨，附近的业火如同嗅到了极为香甜的佐料，争先恐后地凝聚过来，不消多时便侵占了半个胳膊。
“阿乔……”穆飞羿的嘴巴无声地张开，艰难倾吐着这个熟悉入骨的音节。
“别怕……”他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