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请跟我一起吧。”她道。
等她走了几步之后，却发现某人没有跟上来，略微诧异地回头，才看到穆飞羿微阖了双眸，一张玉白的面庞上布满了豆大的汗水。乌发如瀑垂在身侧，而眉眼如画，惊艳绝伦，可是他的眼角，缓缓地溢出一抹血色。
“王爷。”飓风不知从何处闪出来，抢在司乔之前扶住了穆飞羿。
凌云和董威亦紧张不已，“王爷，你可还熬得住？”
穆飞羿眼睫微颤，血色在眸缝里缓慢流动，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休息下就好了。”
“王爷这是怎么了？”司乔又惊又疑。
“还有脸问。”飓风愤愤嗤道，“王爷三天三夜没有合一下眼，还为你输了大量的法力，就算是上神也受不住了，何况王爷此时……”他恨极地白了司乔一眼。
司乔震惊，看着穆飞羿衰弱却极力强撑的样子，心头一阵煎痛，她心中长叹一口气，对穆飞羿道：“王爷，不如你先回去休息。我自去看林笑儿。”
容不得穆飞羿不答应，他的眼底一片血红，面前司乔的身影模糊在淋漓血光之中，着实无法再继续陪她了，便默然转了身去往营帐。
司乔望着他的背影，到底没忍心就此离去，而是陪着飓风一道随穆飞羿回到营帐，亲眼看着他躺在床榻之上。
如他这三天来做得那般，坐到他的榻旁，安静无言地看着他。
她知晓这三天他都对她做了什么，若无他的陪伴，或许她很难过得了这一关。是他的悉心与灵力，积淀了她活过来的力量。小白马驹只是为这份力量爆发提供了一个契机。
此刻望着他司乔才恍然惊觉，自他来望山之后，两人结识，从来都是他以这个姿势和角度看她，她却是第一次面对着躺在榻上的他。
似乎他坚不可摧，无往不胜，从来不需要休息，也从来不会脆弱一般。
饶是此刻，他的脸色青白，拿厚绢揩拭了满脸的汗珠之后，仍然掩盖不了的虚浮无力。
但那对含着血光的眼睫却依旧不舍得闭阖，露了一抹细微的缝隙睨向司乔。
做不动表情，只是木木地永无休止地看她。
司乔无奈攥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在手背上拍了一拍，“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不动，眼底溜出的一缕神色锲而不舍。
犹如心尖上最嫩的肉被掐住，司乔心中一阵难受，她强自撑起笑脸，轻轻道：“殿下，我没事了，你放心。”
“我不会再受不住，不会再崩溃，不会再被心魔所困。”
“你好好睡吧，醒来才有力气再相见。”
终于，似乎得到了强有力的安慰与承诺，最后一抹微光闭阖，穆飞羿昏了过去，呼吸绵长，面容平静，手却始终紧攥着她，固拗地不肯放开。
司乔本想强自掰开，可是，凝睇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许久之后，唇角牵起一抹淡淼的无奈。
无奈啊，她心里有他……不管他心里的那个，究竟是谁。
她重复了他在这三天里的姿势，任由两只手交握着，身体则半伏在他的榻前，枕着另一只手臂闭起眸来，好好思虑接下来的事情。
飓风悻悻地在后面看着，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片刻后和董威一道离开了营帐，将独处的时光交还给了两人。
穆飞羿似乎睡了有记忆以来的最踏实而漫无天日的一觉，梦中再无凌乱剐心的场景，他深深知晓，只因手中攥着一方细柔绵软，就连最昏沉的时候，那只身负重任的手也是清醒的，机警的，同时也是迷醉的。
他缓缓睁开眼眸，皂色的帐顶将他带回到了现实。
可是现实也并不再可怕。
从今以后，永不再可怕。
他将目光投向榻旁，司乔正伏在那里睡得正香。
少女的乌发将明媚的脸庞遮了大半，却掩不住动人心魄的天姿国色。
穆飞羿的手动了一动，想要挣脱开来，去抚一抚她的软腮，她睡梦中有所察觉，微微皱起眉，将那只想要逃脱的手抓得更紧，并且拉得向自己更近了点。
穆飞羿想了想，只好侧起身体来，用另一只手去做想做的事儿。
先是轻抚她的发，接着是摩挲起她的脸庞，在挺翘的鼻头，丰润的樱唇，小巧的下巴处缓缓流连，珍视如宝。
目光中纠缠着化不开的浓厚眷恋，与失而复得的欣喜。
半晌之后，终于，被骚扰的某人睁开了眼睛，迷蒙地与肇事者对视了一瞬之后，咧了咧嘴巴，“王爷，你醒了？”
怪不得感觉有只毛毛虫总是在自己的脸上爬来爬去，她瞥向穆飞羿未来得及溜远的魔爪，脸倏然热了起来。
穆飞羿从榻上坐了起来，在司乔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抱在了怀里。
紧紧地。毫无空隙。
“我会和你一起，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让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但是，阿乔，请不要再离开我，更不要生我的气。”他的声音微哑，含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司乔甚至能感受得到他身体的震颤，以及从每个毛孔里渗出的恐惧。
是的，他在恐惧。
犹如面对的是天地灭绝，万物毁损，而生出的巨大绝望。
奇怪的是，司乔的心这时犹如被无数蚕丝勒进血肉般疼痛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点头，像是不点头那丝丝缕缕的疼痛就能要人命般。而点头之后，悸痛化为绵绵长长的令人不敢用力呼吸的钝痛。
她闭眸感受着，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帐外有人重咳一声。
穆飞羿才松开了司乔，唤道：“飓风。”
飓风嘟囔着脸进来，睨了一旁的司乔一眼，又道：“玄猫请王爷和那谁过去一趟。”
那谁是谁，不言而喻。
穆飞羿眼中的血芒已全部褪去，恢复清明，修眉凤眸，挺鼻薄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他下了床，和司乔一道往林笑儿住的地方走。
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天，此刻又近黄昏。
小白马驹在天上遨游了一天，疯够了，本正在马厩里吃草，一眼看见司乔的身影，便嘿儿嘿儿地跑过来，衔起司乔的一片衣角，四只蹄子踢来蹦去，在司乔后面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