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惊喜与敬畏的复杂心情，司乔多摩挲了几下，回头正要与穆飞羿再说些什么，目光却定在了穆飞羿的身后，杏眸猝然大撑起来，嘴唇颤得不成样，“王……王爷，你后面……”
穆飞羿往后转头，一柱从洞顶投射的金色光线映照下，水面粼粼，一座嶙峋怪石于不远处安静立着，其余地方虽然幽暗，但空无一物，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潮润腐烂的味道。
“是你的兵丁王末。”司乔惊恐地叫了起来，“他就飘在你后面看着你，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穆飞羿脊背生起寒意。
纵横沙场十年，每日刀光剑影中穿梭，尸海血河里淌着，穆飞羿从未感到怕过，但是这一刻，他呼吸陡然凝住，森森地转过身去，扫视着视线所及的每一处。
水面，山石，岸边。空旷，寂静，阴暗。
“是王末吗？”穆飞羿冷声喝道。
司乔却已在惊慌中放下手，然而她僵直着身体，目瞪口呆。
她的手只要离开石壁，便什么都看不见。
原本紧贴在身上的湿衣突然刺骨般寒冷，司乔感觉似乎暗中有道力量在牵扯着她往石壁靠去。她尖叫一声，飞跑了几步抱住穆飞羿。
穆飞羿身体僵住，未有抗拒，任她紧紧搂着。过了一瞬，抬手拍在她后背上。轻轻地，一下，两下，几不可察。
两个人这样靠了许久，直到司乔身体不再发抖。她才放开了穆飞羿，有些尴尬。
虽说在她心底穆飞羿也可怕，但跟鬼魅一类的比较起来，他就显得安全多了。
“你看到的是王末的魂魄？”穆飞羿拧着眉打量四周。
还是仅仅是司乔的幻觉？
“我不知道。”司乔往刚刚她看到景象的地方望去，“就在那里，王末穿着进山时的衣服，和那匹马一起看着你，好像很急切惊惶的样子。”
“我陪你再过去。”穆飞羿道，他手心覆上她的肩头，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她一些力量。
司乔定了定神，第四次将手沉入水中，触到那玫瑰色的石壁之上。
“不见了。”司乔惊讶道。
穆飞羿盯着她的神情，“再找找。”
司乔逡巡着每一个角落，最终将目光投向伫立在水中的山石上。
那山石约有两三人高，几步宽，表面暗黑嶙峋，出水之后石体弯向一侧，乍一看像是个驼背的老人。
司乔指着山石道：“那里……开了一道缝隙。”
从司乔的视觉来看，石头正中间陡然凹陷进去，恰好够一个人斜肩进去。但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刚刚王末和马匹就在缝隙外不远处飘荡着。司乔对比着才注意到了不同。
穆飞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是这里？”
他的身形刚刚走到石头面前，里面便流转出一道幽光，司乔来不及惊呼，穆飞羿便被吸了进去。
司乔惊呆了，等反应过来跑过去，穆飞羿已经没了踪影。
“六王爷……穆飞羿！”司乔大声叫着。
山洞里唯有回音荡漾。
那巨大的山石完整无损，她看不见上面有任何的凹陷和缝隙，拿手摸上去，硬极糙极，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压根就没有门。
她刚刚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穆飞羿的的确确不见了。
司乔怔了一瞬，脑子里灵光一现明白过来，她跑回到赤琼，摸向它。
果然，山石上的缝隙再次出现。
司乔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向那像佝偻老人的石头。
幽光闪耀，来不及熄灭，司乔便冲了过去。
破壁而入。
司乔面前漆黑一片，但是很快就不黑了，前方燃起了一道火折子。
“是司姑娘？！”穆飞羿举着火折子，定定地望着她，焰光在他脸上闪动，耀进幽深的眼底，犹如映进湖心里的星辰。
他的表情虽然平静，眸底却潋滟着情绪。
“你怎么也进来了？”
司乔挠了挠头，“对啊，我怎么也进来了？”
她转身看后面，推了推。
“没用。推不开。”穆飞羿道。
他刚才已经试过了，这石壁至少丈余厚。
“已经不是我们闯进来的那个入口了。”
“为什么会这样？”司乔茫然又懊恼。
穆飞羿无言，举着火折子往深处走去，司乔只得跟上。
这是一道弯弯折折的甬道，似乎无穷无尽。
甬道里静得落针可闻，能听到穆飞羿和司乔的呼吸声此消彼伏。
“王末会不会就在这里跟着我们？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司乔问道。问完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自小胆子就小，其实小时候她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每次没有阿公陪伴时见到那些东西她都会病一场，阿公便给她施了法让她不再能见到了。孰料那水中的赤琼竟能突破阿公为她设置的屏障。
自阿公去世之后，她身上的稀奇古怪事越来越多了。
穆飞羿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颤抖，缓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你如果能再见到他，不要怕，试着代我与他沟通，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人鬼殊途，说起来鬼应该更怕人一些。”
许是穆飞羿话里的沉稳之意让她定了心，司乔感觉周身放松了些，应声好。
突然穆飞羿停住脚步，望向前方，火折子所能照到的前方已没有了路。
与来时一样，铜墙铁壁般挡在面前。
同时二人耳边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呵呵声，其声沙哑刺耳，犹如裂帛，令人毛骨悚然。
司乔抓住了穆飞弈的衣角，两人一起背倚在冰冷的石壁上，穆飞弈喝问：“何人在此，胆敢作怪？”
一阵阴风扑来，火折子被吹得几近熄灭，呵呵怪笑愈发大声，就像是有人在他们耳边笑一样，阴恻瘆人。
怕到极致，司乔反而急中生智，她从前见过几次阿公捉妖拿鬼，脑海中便蹦出几句乱七八糟的咒语，也无心挑选，一股脑地念出来，什么咪坝哄嗡哒呢，什么阴阳在手，翻云覆雨，什么风雷电雨，力覆我身，最后大喝一声妖孽速速现行。
念完之后那怪笑声竟夏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