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镜柄，那里遍布着精美繁复的花纹，看起来有些眼熟，她恍惚中觉得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便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玄天镜忽地发出几声瘆人的咯咯笑声。
“嘻嘻哈哈，别摸我，我痒我害羞。”
一道闪电般的念头顿时袭入她的心头。
这不是玄天镜么？
是一直潜藏在她眉心的玄天镜啊，原来最初是这样得来的么？
她惊愕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白月安，对方小小的孩童的脸庞布满纯真的笑容，却像是隔了无尽的时光般，遥远而虚幻。
“你是他小时候？”她喃喃道，想要伸出去触碰他的脸，脑海里却眩晕起来，视野也霎时变得模糊，接下来一道强烈的吸力使她离那小小的男孩远去，周遭一切旋转起来，全部化为虚幻之影。
“白月安。”司乔大叫一声，翻身而起……
她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穆飞羿正在静静地看着她，四周阳光淡渺，青草摇曳，远处花枝婆娑，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
“这是哪里？”她揉着眼睛，疑惑问，
“妖窟。”穆飞羿答。
司乔愕然，仰头去看，妖月正隐匿在薄薄的云层之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不对，这不是妖月，到了白天，日化为月，它即为妖日。
数十道悬棺飘飘荡荡，通过丝线与地面相连。每个悬棺上都浮着一道金黄的影子，是身穿龙袍的历代帝王。他们正探头瞧向司乔，见她向他们望去，便尽皆跪伏在棺面上，以示尊崇。
“发生了什么事？”司乔问。
穆飞羿看着她，淡淡笑道：“你将整个妖窟中的雀魔之息净化一空，祭典至少有三年不须举办了。”
净化？司乔想到了入定之后那枚圆卵，它的裂隙疯狂地裹吮着四面八方的热浪，看来就是它起的作用。
司乔站起身来，向那原本刮着无尽的腥臭罡风的雀鼻看去，臭气没闻见，倒是阵阵花香扑鼻。雀鼻之处的两个黑洞被大朵大朵的不知名花儿簇拥，早已看不清楚。
司乔再一细看，漫山遍野的山石旁花草下晃动着一颗颗毛茸茸的脑袋，竟然是八大妖王和大小妖精们，它们莫不在撑着溜圆的眼睛偷看她。
“它们是不是在恨我？”司乔觉得心虚，“我破坏了它们宝贵的三年修炼机会。”
“那你可想错了。”穆飞羿睨着她微笑，“在你净化魔息的时候，他们的功力涨了可不止三倍。”
“还能这样？”司乔更加讶异。
穆飞羿点点头，“你的胎元独特，吸取灵力的时候不见得会还以灵力，须你自行决断；但吸取魔息的时候，一定会将魔息化为灵息，萃泽该地，以养正气，攻讦邪魔。”
司乔听他提到胎元，回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准确地来说，应该不是梦，而是水凰的记忆。
她不明白的是，水凰的记忆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为何在她试图窥视胎元时展示给她看，是因为她乃水凰的转世，魂魄中煲有这份记忆，一时被激发了出来，还是有着别的不为人道的原因。
她甚至有个猜想，那会不会是胎元本身的印记？
而那胎元分明是水凰的出生之所，是养育她的灵物，该远在上界灵族之中，为何如影随形地跟随在了自己的身上？
即便是从前的水凰，根据那梦中情景来推断，她行走在外时，也应该没有时时随身携带着自己的居所吧？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虎口之处小小的圆卵之印似隐似现，她忽地有个想法，或许原来的那看似是胎记的水纹抑或羽印，其实是圆卵表层上的几道粼痕，一开始是因为她没有法力，没能令其全貌呈现出来，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如果这一点成立，那么说明此“胎元”是自她出生便已经在她的体内了。
正在发呆，手腕被轻轻牵起，司乔抬头，对上穆飞羿带笑的眼睛——是一双与梦里的那个小男童如出一辙的凤眸，眼尾向上，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唯一不同的是，那小男童的眸底闪耀着的是欢快的童真的光芒，似灼亮的灯盏，又似不染尘世的星空与大海，他的笑容亦无忧无虑，饱含热情与善意。
而眼前的这双，深邃幽暗，清冷内敛，仿佛潜藏了无尽的沧海桑田，纵使也是笑着的，可却在瞳眸的深处，在如同勾勒的睑弧上，在长如蝶翼的睫末，隐约地浮泛着忧伤之意。
笑意若是阳光，他深沉的眸便似无底的深渊，总也照不到最深之处。
没有对比之时，司乔总觉得穆飞羿跟自己相爱之后，至少在两人独处，四目相对时他是轻松愉悦的。
可是有了对比，她才觉得，远远不是，远远不够。
他早就不复孩提之时，也永远都回不去了。
这大把的岁月，碾尽山河与人心，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或者是翻天覆地地改变他的？
想到这里，司乔莫名地无法呼吸，一种不独属于司乔这十六年的痛楚裹紧了她。有个声音在心中响起：他值得你倾尽全力去爱，去呵护，去给予温柔与保佑。无论他作为白月安还是穆飞羿，皆是如此。
他比这三界六道日月星辰，更让人心疼，也更独一无二。
“怎么了？”穆飞羿觉出了她的发呆，也看到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有些奇怪，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
司乔垂下眼睫，摇摇头，她并不准备把胎元旁所做的梦境告知于他。她还没有准备好，了解也不够多。或许随着修行的精进，从前的那些前因后果，林林总总，会一点一点向她揭开面纱。很多事情，她需要等到将之全部了然于心，综合评判之后，再行定夺。
“司真人，表哥。”宜宁郡主的声音传来，她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的身旁，看到他们之间亲昵的行为，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时至如今，嫉妒占据了极少极少的成分，更多的是惊撼，艳羡，与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