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的背后还站着别的人,是个眉目如画风姿隽雅的少年,纵使只显出他一角衣袍半边侧颜,虚幻而模糊,司乔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司乔呆呆地看着洞口气泡,心神之间似有泉水涌动,无数的成千上万的念头随之喷薄而出,又瀑布一般洒落下来,雄浑壮观,然而具体去捉,却尽皆消散在心田,一无所得。
神尊的旨意下达之后,陵光神君被半软禁在神界一所仙宅内,他不知怎么想的,一开始是真的在面壁思过,从早到晚不吃不喝不动地对着影壁发呆,过了段时间后却开始饮起酒来,每天喝得酩酊大醉,醉了便开始摔砸酒坛,弄得仙宅内满地狼藉,看护他的小仙童们怨声载道。
一开始他的故交好友听说后还会来看他,却统统被他赶出门去,渐渐地便不再有人来。
画卷流动到某一个时间点,陵光神君又是醉得不省人事,繁重红袍如血污铺陈一地,遍染了浊酒,他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怒其不争地看着他,那人正是神尊。
陵光神君虽是醉极,但双眼似睁非睁,显然并未睡着,神尊背后一个侍从呵斥道:“陵光神君,神尊大帝亲临,还不起来见驾!”
“神尊大帝……”陵光神君呓语着,酒液从他唇角流出,“呵,什么神尊大帝,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贱人曾是你宫中侍女,说不定那奸夫就是你……咳咳……不然你为何将我困于此地……命人追查,呵呵,不过是哄我的幌子罢了……”
司乔的眼神极好,虽然神尊在极力隐忍,但还是能看出他的脸都被气绿了,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陵光神君继续不省人事。
第二日,陵光神君便被从这所宅院转送了出去,新地方是个天然酒池,整个悬嵌在云海之间,中有一绿树,形状如棵天生地长的蘑菇。陵光神君被神兵从空中扔到了树冠之上。
这下陵光神君不需要特意请仙童去找酒喝,直接就能泡在酒池里。他便真的如此作为,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爬回到树上去。
这般几日之后,陵光神君愈发昏沉,索性连睡觉都在酒池之中,浮浮沉沉,昏昏晕晕,波光荡漾间绿树红衣,远远看去形成一幅奇诡风景,触目惊心,远远路过的神仙们有的摇头,有的嗤鼻。
又过了一段时间,酒池绿树上落下两位神将,他们面色严肃,合力将陵光神君捞了上来,用秘术将之从宿醉中唤醒,告知他这些日子的审查结果。
司乔已经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等已查明,红觥仙子在神君出征期间,长居深闺,安分守己,从未与任何男子过从甚密。神君你是冤枉仙子了。红觥仙子所产稚子实乃你与她的骨肉……”
陵光神君酒意虽醒,但胡子拉碴,双目血红,身心的折磨令他风貌不再,面目全非,他听了这些话之后愕然又愤怒,“不可能。”
神将互看一眼,叹息道:“事实的确如此,你当日所见乃是幻影,是修罗魔族诡计所为,为了报复你也是为了报复我神族……”
“令魔族奸细深入神界,设此毒计,是我等留守之人的不是,但神君你也忒性急了些,怎地不问清青红皂白便将红觥仙子和孩子杀了……可惜了他们母子……”
陵光神君如石化的人偶。
神界孕育与人间不同,入胎时机,驻胎长短,全无定数,有的头天怀上,次日就生了的,也有怀个千八百年全无动静的,都是孩子各自的缘分和造化,做父母的无能为力。
陵光神君征战时间数月有余,孩子真是他的,也并非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陵光神君呆滞片刻后依旧嘶声大吼,“我不相信,一定是你们串通一气来害我,神尊呢,让他来见我,是不是他,奸夫是不是他!”
两个神将尴尬极了。
“红觥仙子的品行如何你作为夫君难道不了解么?”其中一位低叹一声,道,“而且并非我们一面之词,凭空捏造的,不信的话……西王母处养着一只秋毫兽,能知闻天地间一切阴阳和合之事,你去问问它红觥仙子到底有没有背叛过你,不就一切都明了了。”
陵光神君僵立了片刻后,一身红袍陡然化作彩虹,流往某个方向,两个神将慌不迭地在后面跟随。
西王母处很快就到了。
民间传说西王母乃神尊之妻,其实是百姓的意淫说法,而原本司乔也如其他凡人一样如此误解着,可是这一瞬她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西王母乃神尊之亲妹,与神尊一母同胞,两人感情甚好,早年间兄妹俩形影不离,因此常有不知情者误解其为夫妻,自神尊娶亲后兄妹两个才开始稍稍疏远一些,但仍常一起商讨事务,再后来西王母不再参与神界杂事,搬去了昆仑神宫,在那里一住便数万年之久……
画面转到了遍布冰雪的极寒之地,目光所及是一片耀眼的白,一只长着雪白而卷曲的长毛,看起来很像是绵羊,却绝对不会是绵羊的小兽正卧在一棵冰晶凝成的树上睡觉。
它的脖子圆滚滚的,又粗又长,听见动静立刻机警地抬起头来,两只黑圆的眼睛瞪得玻璃珠子一般,一张圆乎乎的嘴巴天然地撅着,饶是司乔身上带了许多“爱宠”,在瞥及的第一眼心便立刻化了。
而她一不留神叫了出来:“小吭……”
“咦?”
“呀?”
“喔?”
“嘿。”
她衣袍上的四个玄兽发出了不同的音节。
司乔捧住自己发烫的脸,心中已经没了太多的讶异,“我认得它。”
不但认得,而且相熟。
无数思绪的碎片在脑海中漂流,个个都与这小兽有关,其中不乏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细节——这小兽天赋异禀,知察寰宇间一切清浊浮沉之事,她曾朝夕间与它相伴戏耍,连带着偷听了许多三界中各色眷侣的隐秘之举,令她在这方面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当然,期间自然是有人相伴,那个人也自然不是别人。